自那日军政大堂议事结束后,连续半月,少年天子赵昺未再召开任何一次正式议事。
他将全部心力,都倾注在了那条于绝壁之上开凿、关乎全城百姓日后存亡的隐秘通道上。
他亲自遴选城中身手矫健者,与已返回山下僰寨的阿大及党项勇士们遥相呼应。
众人顶着凛冽如刀的寒风,在云雾缭绕的千仞崖壁间开凿、固定、传递……将这条一度仅供单人冒险通行的古老鸟道,一点点拓宽、加固,誓要将其变为一条更为可靠的生命脉络。
风雪无阻,赵昺的身影时常出现在最险要的段落,他亲自勘验,甚至搭手搬运物料。
更多时候,他只是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与军民一同沾染着崖间的冰雪与泥尘。
与此同时,他那位“小郎中”的身份也未曾放下。
随行草药早已告罄,所幸蜀地物产丰饶,治疗冻疮、伤风等常见疾患的药材不难寻觅。
赵昺便在长宁军治所门口,重操旧业。
起初,谁敢相信当朝天子会亲自悬壶问诊?
直到一位孩子高烧不退、几近昏厥的妇人,在绝望中扑到案前,涕泪交加地恳求。
赵昺凝神号脉,迅速施针、配药,硬是将那孩童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此事如石入静湖,涟漪迅速在城中扩散。
随之传开的,还有那些不断从遥远东南传来的、关于这位少年天子的传奇:单骑持纛冲阵,抬尸抚慰英灵,那一声石破天惊的“不许跪”……
这些背离了传统天子仪态的举动,在百姓口中反复传颂,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与逐渐燃起的狂热。
前来问诊的百姓越来越多。
他们眼中不再是最初的惶恐与卑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信任。
他们不再轻易下跪、哭泣,而是有序地排队,陈述病情。
他们接过药包时,会深深看一眼案后那清瘦而专注的少年,道一声:“有劳官家。”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城中蔓延。
后来,若非急症重病,些许头疼脑热,人们都自觉忍着,不再去叨扰。
他们看着这位少年天子,上午在此处耐心问诊,下午便要转去那悬崖峭壁,于生死线上奔走查勘……
人心都是肉长的。
不知是谁先叹了一句:“官家……他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此言一出,闻者无不动容。
是啊,过往的大宋天子哪个不是深居宫闱、锦衣玉食的万乘之尊?
如今却在这风雪孤城里,为他们这些草民的生死疾苦与一线生机,呕心沥血。
这份不忍,化作了最朴素也最坚定的支持,与那崖壁上日渐成型的通道一起,成为了支撑这座孤城在凛冬中继续屹立的无形基石。
历时一月,在所有人的咬牙坚持下,那条寄托着希望与生机的崖壁通道,终于在风雪与汗水交织中初步落成。
站在修缮后的崖边,虽依旧险峻,但坚实的路径与必要的防护已能让人员物资较为安全地通行。
赵昺当即下令,命冉琎除了在前山严加戒备外,更需派遣得力人手,牢牢扼守后山这新生的咽喉要道。
安排妥当后,他并未在城中久留,而是再次悄然下山,潜入僰寨。
他让阿大严守自己身份的隐秘,只以“小郎中”的面目,不时在寨中行走,为生病的僰人诊治。
这既是维系与僰人情感的纽带,也是他深入体察山情民意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