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密,越下越急。
先前还只是细碎的雪沫,此刻已化作鹅毛般的雪片,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
不过一会,山路彻底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马蹄深一脚浅一脚,不时打滑,行进变得异常艰难。
“官家,雪太深了,马走不动了!”
也儿吉尼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模糊,他率先翻身下马,紧紧拽住自己坐骑的缰绳。
赵昺没有犹豫,也利落地从马背上跃下,刚一落地,双脚就陷入没过脚踝的积雪中,一股寒意自下而上穿透厚实的棉袍。
他拍了拍坐骑因寒冷而微微颤抖的脖颈,对着也儿吉尼低声道:“让大伙下马,步行吧。”
也儿吉尼回头,用党项语和汉语各吼了一遍。
“下马,前行,互相照看,莫要掉队。”
十余人的小队牵着疲惫的战马,在齐膝的雪中蹒跚前行,风雪模糊了视线,四周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在这几乎要与世隔绝的苍茫中,赵昺偶然间抬起头,抹去眼睫上的冰霜。
他的目光扫过侧前方一片被积雪半掩的山林时,动作猛地顿住了。
“也儿吉尼,快看那边……”
赵昺抬手指向侧前方的密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也儿吉尼,顺着手势望去,眼神忍不住也闪过一丝愕然。
只因,在他们的侧前方,那片墨绿色的松林与皑皑白雪之间,竟有数十个身影在活动。
他们几乎与山林融为一体,若非那独特的服饰,在这大雪中极易被忽略。
这些人,无论男女,身上都只穿着单薄的、以深蓝为底,上面用五彩丝线绣着繁复图案的短衫和百褶裙。
他们裸露的胳膊和小腿,在冰天雪地里冻得发红,手中的动作却异常敏捷,仿佛感觉不到刺骨的寒冷。
这群人分散在林间,正利落地用柴刀砍伐枯枝,或将掉落的松枝捆扎起来,背负上身。
“是僰人。”也儿吉尼低语道,语气肯定,“也只有这些世代居于山林的僰人,才能在这般天气里,仅着单衣出入。”
赵昺凝视着那些色彩斑斓、与汉地服饰迥异的身影,看着他们在冰雪世界中展现出的顽强生命力,心中不禁一动。
蜀地之险,不仅在于山川风雪,更在于这藏于深山、不为人知的百族众生。
几乎在赵昺他们发现对方的同时,那些劳作的僰人也察觉到了这支牵着高头大马、装备奇特的外来者。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们迅速聚拢到一起,男人们下意识地将女人和孩子护在身后,手中紧握着柴刀和刚砍下的粗壮树枝,一双双眼睛透过风雪警惕地望过来。
眼神里,有戒备、有好奇,更多是一种属于山林主人的野性不屈。
也儿吉尼的手,早已无声地按上了腰间的刀柄,其余党项汉子们也立马进入戒备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