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事真有不可为之时,你必须想办法突围出去。”
“你要回到大都,在大汗面前亲口告诉圣上,告诉朝堂诸公!我完者都,是如何率领将士,与逆贼血战到底!”
“怯薛军是如何英勇殉国,没有给黄金家族丢脸。”
他死死盯着高兴的眼睛,那目光比此刻的阳光更为灼人。
“不能让朝中那些小人,歪曲了事实,污蔑我等是怯战而亡,你明白吗?”
高兴看着眼前这位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只为维护最后尊严与家族名誉的主帅。
心中五味杂陈,有悲悯、有敬佩,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这秋日般萧瑟的无力与忠诚。
他喉头哽咽,所有复杂的情绪只化作一个沉重无比的点头,与一句从齿缝中挤出的承诺。
“末将……遵命!”
“若真至那一刻,高兴……万死亦会将大帅与将士们的忠烈,面陈圣听!”
完者都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近乎解脱的狰狞笑容。
他不再看高兴,猛地拔转马头,挥鞭直指山坡,发出了一道咆哮的军令。
“诸军听令!”
“盾阵向前,步卒压上,给本帅,碾碎他们!”
深秋正午的阳光,斜斜地照在陡峭的山坡上,军令之下,元军盾兵整齐推进的影子拉得细长,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挺进。
坡顶,雷豹眯着眼,估算着距离,粗糙的手掌稳稳按在冰冷的火铳上。
他身旁的李三炮,则半蹲着身子,死死盯着下方那片缓缓逼近的盾阵,口中低声念叨着:“稳住……都稳住……等近了,再近些……放进一百步内,给俺往死里打。”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元军盾牌撞击、脚步踏过碎石枯枝的沉闷声响,以及畲汉兵卒们压抑的呼吸声。
双方都准备在百步那条无形的死亡线上,爆发出最惨烈的碰撞。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下方山坳处,那原本被陈吊眼、陈吊花兄妹率军涌上的山道,突然向两侧分开。
一面耀眼的明黄色龙纛,猛地从分开的通道中高高擎起,在秋日阳光下猎猎作响,散发出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与光芒。
龙纛之后,是密集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无数顶盔贯甲的骑兵身影,紧随着那面象征至高权力的龙纛,从山坳口子汹涌而出。
马蹄踏起漫天尘土,气势如虹,改变了整个战场的格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山坡上的雷豹和李三炮都愣住了,一时忘了即将进入射程的元军盾阵。
而战场另一侧,正准备目睹步卒攻山的完者都与高兴,更是被这面突然出现的龙纛和汹涌而来的骑兵洪流惊得心神剧震。
“那是……?!” 完者都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明黄龙纛代表的含义,让他遍体生寒,一种比面对山下大军溃败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
高兴的反应更快一步,猛地一抱拳,声音斩钉截铁,“大帅,末将去挡住他们。
甚至不等完者都回应,他猛地一夹马腹,拔出腰间的战刀,对着周围仅存的百余骑亲兵发出怒吼:“儿郎们,随我迎敌,杀!”
百余名骑兵,是完者都与高兴麾下最核心、最忠诚的力量,他们同样明白此刻已是绝境。
面对下方涌来、数量远超己方不知多少倍的龙纛骑兵,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紧随着高兴的身影,义无反顾地发起了冲锋。
马蹄踏碎冰冷的阳光,卷起一路烟尘,试图为身后那位走入末路的主帅,争取最后一点时间,哪怕只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