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军之中,降卒张问浑身浴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目睹战场搏杀之惨烈,他早已忘却恐惧,胸中只剩炽热与一种异常的亢奋。
他并非鲁莽冲杀,而是像一条最滑溜的泥鳅,在战阵边缘灵活穿梭,凭借对营地的熟悉,不断高声指引:
“右边,那顶狼皮帐篷是百户居所!里面定有军官!”
“粮囤后面那片矮棚是他们的箭库,快去烧掉!”
“小心左侧洼地,他们常在那里设绊马索!”
听从他所指的骑兵小队往往能直捣黄龙,要么找到防御薄弱之处,要么精准摧毁要害设施,极大加速了探马赤军防线的瓦解。
他带来的其他降卒也纷纷效仿,策马跟在骑兵队旁竭力指示方位。他们的指引,成为刺穿探马赤军最后防线的利刃。
一名骑兵都头刚劈翻一名负隅顽抗的元兵,转头对张问大吼:“好小子!给你记一功!”
张问闻言,一股被认可的激动涌上头顶,几乎要嘶喊出来。
此时,在怯薛大营那边,那位蒙古千户在仅存的数十名亲卫拼死掩护下,一路退往河岸。
甲胄染血,臂上箭伤钻心般疼痛,但他已无暇顾及。身后马蹄声如影随形,一旦让骑兵追上,他们这伙失马之人将面临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河水奔流声已近在耳边,蒙古千户刚生出渡河借地形逃生的念头……
河畔那片原本寂静的营帐区突然帐幕掀开,猛地冲出数百名赤膊持刃的悍卒。
他们身上水汽未干,显然已潜伏多时。一见蒙古千户这队显眼目标,眼中顿时凶光毕露,嘶吼着扑杀而来。
前有伏兵,后有追骑。
数十名筋疲力尽的怯薛亲卫虽拼死抵抗,刀剑碰撞、怒吼与惨叫声交织,但在绝对的人数优势与蓄谋已久的围攻下,阵型迅速崩溃,相继战死。
也儿吉尼率骑兵赶到时,眼见最后一幕:那位蒙古千户被人粗暴踹中膝窝,重重跪地,随即被几双粗壮手臂死死按压,头颅被强按下去,整张脸埋进河边淤泥中。
也儿吉尼端坐马上,冷眼俯视。
他眼中没有戏谑,没有审问,唯有一片纯粹的杀意。
他甚至未发一言,只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刀光一闪,一颗头颅滚落,溅起的鲜血顷刻被浑浊河水吞没。
他勒马而立,目光扫过这片狼藉的战场。
风中飘散着血腥与硝烟的气息,怯薛军的旗帜倒在泥泞中,被践踏得不成样子。
狂风再次卷起,吹动他战马的鬃毛,也吹散了他心中一丝敬畏——原来这支纵横天下的蒙古最强精锐也会败退。
这一刻,也儿吉尼抬头望向苍茫天空,风沙依旧扑面,但他的内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