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不发,等的就是这一刻将这些自以为聪明的偷袭者,亲手送入他们自己搭建的死亡捷径,化作悬崖下的累累枯骨。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寨门下方猛地炸开,让陈桂龙心头大惊!
轰隆声,地动山摇!
那并非一块巨石或一个火罐的威力,而是埋设在寨墙根脚的多桶火药被同时引燃的毁灭力量。
坚固的石砌寨门在浓烟与火光中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大片的墙体猛地向外鼓胀、坍塌,化作无数溅射的碎石。
一个巨大的缺口,混合着元军与畲兵的残肢断臂,赫然出现!
“破了!”山坳上,陈嵩几乎跳起来,脸上充满了狂喜的兴奋,“姐夫!寨门破了!”
高兴亦未料破门如此之速,他迅速拔出佩刀,直指那浓烟滚滚的缺口,亢声下令:“压进去,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呜……”一声号角长鸣。
等候多时的元军步卒以严整的队形,踩着灼热焦黑的碎石与尸体,向着石寨缺口猛灌而入。
然而,就在第一批元军冲入寨内的瞬间,异变再生!
寨内并未出现预想中的溃败和混乱,反而从那些石屋、隘口后,爆发出更加疯狂的呐喊!
“畲家——不灭!”
以陈桂龙为首,所有留守的、伤痕累累的千余畲兵,仿佛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面对数倍于己、甲胄精良的敌人,发起反冲锋。
他们悍不畏死的堵在石寨门口,没有阵型,没有退路,只有最原始的杀戮本能和对元军最深刻的仇恨!
陈桂龙双目赤红,手中畲刀舞动如风,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竟硬生生将元军的先锋势头遏止了一瞬!
缺口处瞬间变成了一个血腥的绞肉场,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要用无数的生命来填充。
空气滚烫,吸进肺里都带着烙铁般的灼痛,混杂着人油燃烧的恶臭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脚下的地面早已被血水和内脏染得泥泞不堪,每移动一步都滑腻异常。
堆积的尸骸反而垒成了一道狰狞可怖的人墙。
元军又一次发起冲锋,因地形所限,每次只能投入百余步卒,只能踩着同袍的尸身,如浊浪般一波波向上涌来。
千余畲兵,人人带伤,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竟真在这狭窄之地,用血肉之躯撑起了万人守城的气势。
滚木没了,就推下元军的尸体;礌石尽了,便抢过敌人的弯刀反劈回去!
已是老汉之躯的陈桂龙,须发焦卷,一身粗布战袍被血与火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
他手中那柄卷了刃的畲刀每一次挥动,都已不复年轻时的迅疾刚猛,却依旧精准、狠辣,带着淬炼出的果决。
他并不上前拼命,而是用嘶哑的嗓音吼出指令,用刀锋填补每一次阵线的动摇。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所有畲兵心中不倒的旗帜。
又一波元军被硬生生顶了回去,短暂的间隙里,陈桂龙以刀拄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着血水从他深刻的皱纹里蜿蜒而下。
他老了,臂膀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就在这喘息之机,一名元军十夫长窥见破绽,猛地突前,手中长矛毒蛇般直刺陈桂龙空门。
“陈叔小心!”身侧一名年轻畲兵目眦欲裂,合身扑上,用肩膀硬生生撞偏了矛尖,自己却被带倒。
陈桂龙怒吼一声,大刀格开长矛,反手一刀将那十夫长劈翻。
可他救下了年轻人,自己那口气却彻底散了,身形一个踉跄。
就在这一瞬,一支冷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穿透浓烟,噗地一声,正中老汉胸膛。
陈桂龙身体猛地一震,所有动作骤然停滞,低头看了看透出胸口的箭镞,又缓缓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扫过周围每一个仍在拼死搏杀的畲兵身影,最后望向寨后那片世代守护的青山。
没有哀嚎,没有倒下。
他用尽最后气力,将长刀深深插入脚下血泥,硬生生撑住了身躯。
“畲家……儿郎……”他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却清晰,“……死战……”
冲上来的元军被这景象慑住,竟一时不敢上前。
老汉的头缓缓垂下,花白的发丝在热风中拂动,他至死,都未曾倒下。
周遭的畲兵先是一寂,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悲吼,那吼声里是滔天的恨意和决死的意志,更加疯狂地扑向元军。
陈桂龙用他的死,为这片染血的梅泷寨,铸入了最后、也是最刚烈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