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靠这最后一冲,哪怕拼得粉身碎骨,也要强行撕开一道口子!
那蒙古百户巴特尔哪会容他如此猖狂,指间的箭矢即将离弦,欲将少年射落马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一道凄厉的破空声竟从城头之上袭来,并非箭矢,而是一柄势大力沉的投矛!
巴特尔的全部心神都锁死在尉三郎身上,哪料到致命的攻击会来自自己方才还站立的后方?
待他惊觉风声有异,已然太迟。
投矛精准无比,携着下坠之势,洞穿了他身上的镶铁皮甲,自后心贯入,前胸透出。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带得从马背上飞起,旋即重重砸落在地,溅起一片尘土。
他手中的强弓掉落,那支致命的破甲箭也无力地滚到一旁,徒劳地指向天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围攻尉三郎的蒙古骑兵骇然失色,攻势为之一顿。
他们胆寒地循着投矛来处望向城头,只见原本飘扬着元军旗帜的东南城墙垛口处,此刻哪还有半个元兵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刀枪林立的畲汉军卒。
他们头缠各色巾帕,身穿粗布战衣,眼神中燃烧着仇恨与战意,正居高临下,冰冷地俯瞰着城内这小小的围杀战场。
那些,正是此前在城外舍生忘死、不断攀附强攻的闽军,他们竟不知何时,已悄然夺占了整段城墙!
“掷!”不知是谁一声令下,城头上那些刚刚经历了血战的悍卒们,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缴获或自备的长矛、标枪,朝着城下这群尚且愣神的蒙古骑兵奋力投掷下来!
霎时间,矛如雨下。
失去了指挥官又遭此突变,蒙古骑兵顿时陷入巨大的混乱。
他们既要格挡来自头顶的致命打击,又要防备眼前那虽被缠绕却依旧可怕的少年郎,阵型大乱,人仰马翻者不计其数。
而这对于尉三郎,无疑是天赐的喘息之机,他虽不明所以,但战场直觉让他立刻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起!!!”他发出一声震天怒吼,被铁索缠绕的身躯,双臂猛地向外一挣。
同时,胯下通灵的神驹感受到主人心意,无需催促,发出一声高亢入云的嘶鸣,四蹄猛地蹬地,向前悍然冲撞!
“崩!崩!崩!”缠绕在他臂甲和重槊上的数根铁索,在这人马力合一的巨力爆发下,竟被硬生生崩断扯脱。
连同那些死死拽着绳索另一端的蒙古骑兵,也被带得东倒西歪,甚至被狂奔的神驹直接撞飞、踏翻!
尉三郎只觉得周身一轻,那些恼人的束缚瞬间解除,然而他的冲势还未停稳。
“轰!!!”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厮杀声都要巨大的轰鸣,猛地从城门洞处炸响!
厚重的城门在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中,被从外部用巨力彻底撞开。
木屑混合着烟尘冲天而起,堵在门后的元兵惨叫着被炸裂的门板碎片击中,狼狈不堪地向后溃退。
下一刻,如决堤洪水般的畲汉大军,怒吼着“杀鞑子!复宋土!”的口号,从洞开的城门处汹涌而入。
雪亮的刀锋、林立的长枪,一下将那些侥幸未死的守门元军吞没、撕碎!
真正的洪流,到了!
尉三郎勒住战马,喘着粗气,环顾四周,方才还围攻他的蒙古骑兵,此刻要么被城头掷下的长矛钉死在地,要么正被涌入城的大军分割包围,砍杀殆尽。
他抬头望向已然易主的城墙,那上面猎猎飘扬的,已是闽军和畲兵的旗帜。
东南城,破了!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穿过弥漫的硝烟和纷乱的人群,疾驰到他身边。
马上的人,一身风尘仆仆的青衫,外罩却不合时宜地套着一件染血的皮甲,面容清癯而疲惫,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如同暗夜中的寒星,里面藏着难以掩饰的关切,但出口的话语却带着惯有的严厉:“三郎!龙纛呢?!”
尉三郎甚至不用回头,听到这熟悉无比的声音,脸上那拼杀时的凶狠戾气立马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憨直的喜悦。
他连忙小心翼翼地从胸前甲胄内,取出那面被折叠得整整齐齐、却依旧不失威仪的明黄龙纛。
他将龙纛捧在沾满血污的手中,咧嘴露出一个混合着疲惫与自豪的傻笑:“师父!俺这次可没犯傻,没把这宝贝疙瘩挂在槊杆上当靶子!您看,好着呢,一点没破!”
文天祥看了一眼尉三郎周身,甲胄破裂处渗出的鲜血,深嵌入皮的铁钩留下的创口,箭矢擦刮出的道道血痕。
他胸腔猛地一紧,似被无形之手攥住,但下一刻,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半分迟疑:“立旗!”
尉三郎咬牙忍痛,将怀中那面明黄的龙纛重新系于白虎槊杆之上,奋力一振!
染血的旗帜哗啦一声展开,于硝烟中傲然怒放,成为混乱战场上最耀眼的标识。
几乎在龙纛升起的同一瞬,文天祥已猛地转头,厉声喝道:“罗半天!”
闽军大将罗半天策马上前,轰然应至:“丞相!”
“予我一千人!”文天祥语速极快,字字如铁珠砸地,“余下所属,全部给你!直扑城防营,堵死左右两翼黑甲军驰援通道,不得放一兵一卒过来!”
“得令!”罗半天毫无犹豫,抱拳转身,咆哮着点兵而去。
文天祥的目光又迅速扫向另一侧,急促下令道:“雷万兴!”
畲族大将雷万兴快步上前,脸上血汗交织。
“令拔城的先锋儿郎,原地休整,收敛阵亡弟兄骸骨,并把这道城门死死看住,不容有失!”
“遵丞相令!”雷万兴重重点头,立刻执行。
诸令既发,不过瞬息之间。
文天祥猛地抽出腰间长剑,剑锋直指苍天,汇聚气力,发出一声震彻战场的怒吼:“众将士!随我,速去营救官家。”
身影如青松般挺拔,率先向着城中方向决绝冲去,那剑锋所指之处,赤旗翻卷,人马如龙。
恰似马作的卢飞快,终化赤旗卷沧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