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军起义,最大之弊在于困守绝地、出路尽绝。全凭一腔血勇与元相抗,无论军备器械,还是兵力战技,皆处下风。
若只能守着这深山老林,偶尔下山游击袭扰,不过隔靴搔痒。长此以往,终将兵尽粮绝……唯有败亡一途。”
赵昺一席话,如冷水浇头,令文天祥骤然惊醒。
或许是此前与元军交战败多胜少,一场胜战竟让他这位昔日的统帅,一时麻痹了思绪,未能深究这最致命的隐患。
此刻被官家点破,他面色陡然阴沉,半晌无言。
脑海更是翻涌昔日江西空坑之战的惨景——粮道被断,仓储皆空,十万义军终至溃散……
赵昺见状,并未出言安抚,目光反而愈加坚毅,语气利落如刀:“欲解此局,闽军绝不可再与四省集结元军纠缠!徒耗实力,无异于自绝生路,永无翻身之日。”
朕思虑再三,唯有彻底解决粮草之困,方能使闽军真正立足于这八闽大地。
于东南僻壤之间,练出一支足以抗衡元军的生力之师!”
闻此铿锵之言,文天祥强自收敛心神,沉声问道:“陛下既有洞见,不知有何良策,可破此死局?”
赵昺眉峰微挑,话锋陡然一转:“文公可知,忽必烈此番远征日本,却留下了一处他尚未察觉的破绽!
朕细究战报,所谓铁锁连船,致使江南新附水军折损七成,岂止是天灾?
铁锁连舟,非败于风浪,实败于舟楫水战之孱弱!
其水师多为新附江南降卒拼凑,战船老旧,水战之法更是一塌糊涂。”
文天祥一时未能领会此事与眼前困局有何关联,只得凝神静听。
赵昺霍然起身,于堂中踱步,继续说道:“欲解我军粮草之危,岂能久困穷山?唯有奇袭刺桐,方能破此僵局。此举优劣,朕与你分说明白。”
他径直走到桌前,拿出那份蒲师文赠送的八闽山地舆图,摊在桌面上,目光灼灼,指尖重重落在粗糙的舆图的一点上——刺桐港。
“其利有三,皆击元军命门!”赵昺条分缕析,对着正靠近舆图的文天祥说道:
“其一,避实就虚。
四省元军云集于闽北山区,合围闽军,迫与之决战。若突袭不利,正堕其彀中,是以我之短,击彼之长。
刺桐地处东南海滨,元军重兵皆被闽军吸引于内陆,其地防守只有蒲家兵甲——此乃攻其不备!
其二,扬我之长,击彼之短!
闽浙儿郎,自古习于风浪,谙熟水性。于海上,元军铁骑纵有万钧之力,亦难踏浪而来,其弓马之利尽废!此正是以我之长,攻彼之短!”
其三,夺其咽喉,据粮自足!
刺桐乃闽粤海道枢纽,蒲寿庚囤积之粮草军械,堆积如山。夺此城,既可断元军海路粮饷,更能一举缴获足以支撑大军数年之用之粮秣!
届时,闽军背靠大海,粮草无忧,进可威胁广南、浙东,退可凭海固守,方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文天祥闻言,眼中精光闪动,已然心动,但仍是沉吟道:“陛下圣明,此三利确乃破局关键。然……风险亦巨。
若攻城不下,或元军水师援兵猝至,加之四省元军察觉增援,我军岂非背水一战,陷入绝地?”
“问得好!”赵昺颔首,成竹在胸道:“然其弊虽险,皆可化解!攻城之险,在于奇与快。
我军此番并非强攻,而是奇袭!挑选死士,伪装商旅难民,混入城中,里应外合,务求一击即中!至于元军水师与四省元军……”
赵昺嘴角露出一丝讥讽,语气笃定道:“水师主力战舰早已丧于飓风狂涛之下,残余舰船分散各港,调集迟缓。
待其闻讯来援,大军早已拿下刺桐,凭城固守!他在海上,又能奈我何?
四省元军自山区而至,更是人困马乏,岂敢立马冲锋,待到他们整备完毕。
文公别忘了……刺桐城中百姓早对蒲家恨之入骨,那时的闽军可不是十几万之数了!
故此战之要,在于出其不意,速战速决!避开山区铁骑的锋芒,直插元军海防的软肋。
吞下蒲寿庚这头饿狼,一旦成功,全局皆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