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周围山势陡峭盘纡,丛崖险隘,唯有一条小径可通行。
且依托人工砌筑的寨墙、垛口与关隘,与天然巨石屏障交错叠加,构成数重易守难攻的防线。
众人一进寨内,广场那处点将台周边,一列列畲汉女兵正在操练,喊杀声震林樾。
寨中罕有男子踪迹,一路行来所见,让赵昺不禁啧啧称奇。
女子从军已属罕见,更何况是这数百人整齐划一、凛然生威的操练场面。
他望着前方那位英姿凛然的女子背影,心中暗生敬佩。
进入寨中议事堂,也儿吉尼吩咐党项武士们在外休整,独自随赵昺、文天祥入内,尉三郎也紧随其后。
陈吊花招呼众人落座,终是按下满心疑惑,向文天祥干脆利落问道:“丞相此番深入荒山寻找我们,想必有要紧之事?”
她避而不论文天祥如何自元大都脱困、亦不探问同行众人来历,直指要害。
文天祥抚须颔首,目中流露出赏识之色,沉声应道:“小花,文某此来,确是要事相告……你们大军内部,恐怕已生变故……”
陈吊花眉锋如刀,英气逼人的脸上霎时凝起寒霜:“莫非……出了叛徒?”
“小花所言不虚,正是如此。”文天祥见她一点即透,心中欣慰,当即沉声道,“你叔父陈桂龙,如今可在寨中?”
听闻提及叔父,陈吊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神色骤变,显是难以置信。
但她深知文丞相绝不会无的放矢,迅速稳下心绪,恭声回道:“启禀丞相,叔父此刻正与家兄、许夫人在漳浦峰主寨议事。”
一直静坐旁听的赵昺,不过寥寥数语便看出这畲族女子的机敏果决。
他心知有些话由自己来说更为合适,适时开口:“吊花将军,不知陈王与许夫人、一众将领今日所议何事?可否告知一二?”
他言语间,坦然认可了陈吊眼“镇闽开国”的王号。
陈吊花闻声转向这位在文丞相身旁的少年,虽不知其具体身份,却明白必定尊贵非常。
她当即敛容答道:“回公子,家兄正与众人商议突围之策。此次元军围困日久,寨中存粮已所剩无几……”
“加之元军这次领兵主帅完者都,此人施行剿抚并用之策,山中不少畲民首领与富户已暗通官军,私下山寨。”
“哦?”赵昺轻叹一声,话锋忽转,“那依你之见,此时义军突围,可是良策?”
见少年出言考较,陈吊花余光微瞥,见文天祥亦凝神看来。
她沉吟片刻,斟酌措辞应道:“回公子,民女以为不妥。我军倚险据守,本为以逸待劳。若贸然突围,山道狭窄,必成分兵之势,恐遭元军分割围歼。”
“更何况随军百姓若失山寨庇护,定遭元军屠戮,岂不违背了义军护佑百姓的初心?”
赵昺闻言,叹服此女两军交锋之际仍心系百姓安危,继续追问:“无民之军必溃,无险之战必危。你所言在理。然粮道被断,坐吃山空亦非长久之计,这进退两难之局,该当如何?”
陈吊花心头一震,这少年言语犀利,直指要害。
她当下收起轻视之心,沉声答道:“陆路水道虽被封锁,但周边的山中畲汉百姓仍循隐秘小径输粮。虽不足以饱食,尚可勉力维持。加之山间猎兽采果,亦能稍补不足。”
她目光灼灼,敏锐指出元军征讨弊端之处:“况且我军缺粮,元军十余万众又何尝不缺辎重?我们耗得起时日,他们却未必能耗得起!”
“好!”赵昺不禁脱口赞道,竟倏然起身,目光如炬直视对方,“好一位巾帼豪杰,见解透彻,切中元军要害!但……”
他语气一顿,不客气补充道:“陈王只怕未必肯采纳你言。一介女流,人言微轻,即便你是他亲妹,他也未必听从。”
这话正戳中陈吊花痛处。
她尚未回应,忽见一名畲族女兵急匆匆奔入议事堂,急声道:“将军不好了!漳浦峰主寨那边吵起来了!许夫人与大王争执不下,一气之下……愤然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