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人坐定,方解释道:“陈先生随商队在保定府行商,一切安然无恙,劳烦公子挂念。”
“赵某与身旁这位文先生恰从南洋处理商务归来,途经此地,想起陈先生所托,特来拜会。不日便要北上大都。”
“原来如此。”蒲师文轻摇折扇,颔首道,“昔日与陈先生相谈甚欢,惜别后匆匆,竟还能记得蒲某,实是有幸。二位日后若见到陈先生,务必代蒲某致意。”
“蒲公子客气了。”赵昺朗声一笑,话锋忽转,“不过赵某听闻近来闽地暴乱频生,倒有些忧虑此番北上,路途是否太平?”
文天祥在一旁垂眸饮茶,心下暗叹:官家做戏倒是干脆,直切主题,毫不周旋。
他抬眼瞥向蒲师文,果然见这位蒲公子原本从容的神色微微一僵,但随即恢复如常,蹙眉道:“赵公子多虑了。不过些许宵小匪徒,不日便可肃清,尽管放心。”
一旁文天祥见时机成熟,当即配合着沉声说道:“蒲公子所言自是金玉良言,只是文某初来此地,闻听市井间传言四起,难免心生忐忑。”
“吾辈行商之人,虽雇有色目护卫,终究人手单薄,若遇变故,只怕难以自保。”
蒲师文见这位气度不凡的中年文士开口。
他目露赏识,朗声回应道:“文先生真是快人快语。不错,闽地近来确是风声鹤唳、战事频起,但陛下早已遣派精锐大将前来镇压,二位尽可宽心。”
“蒲公子亦是爽利之人,文某便直言了。”文天祥顺势追问,试探问道:“如今大汗远征日本失利,沿途驿道上伤兵溃勇甚多,更有劫掠驿道粮站之事。吾辈行商最惧这等乱兵流寇,唯恐祸及身家性命。”
蒲师文听闻此事,却神色自若。
他自幼见惯风浪,对此并不意外,只轻摇折扇从容道:“文先生所虑极是。然陛下早已下诏昭告,东征受挫实因天时不利,非战之罪。”
“如今大元兵强马壮,新任征日本元帅阿塔海正在闽地坐镇,会同征蛮都元帅完者都,调度四省兵力围剿那自封‘镇闽开国大王’的陈吊眼一伙贼寇。局势尽在掌握。”
“原来如此。”赵昺适时插话,故作恍然,“吾就说区区日本弹丸之地,怎会征讨失利,果是天时作祟。既有陛下深谋远虑,重兵布防,吾等北上大都想必也无忧了。不日便可安心启程。”
说罢他击掌两下,候在院外的也儿吉尼应声而入,手中捧着一卷画轴,奉与赵昺。
赵昺接过画轴,递向蒲师文,谦逊道:“久闻蒲公子博览群书、雅好文墨,赵某备此薄礼,聊表心意,还望笑纳。”
蒲师文一见此物,果然欣喜附和道:“赵公子太客气了!可是陈先生告知阁下蒲某此好?”
他起身接过画轴,迫不及待便要展开观赏。
一旁文天祥见状,却含笑制止:“蒲公子不必急于一时,不妨回去细细品鉴。今日秋光正好,文某还想向公子请教闽地风物呢。”
蒲师文闻言赧然,连忙致歉:“是蒲某失礼了!家父素来不喜吾沉溺这些文雅玩物,管教甚严,一时见猎心喜,让二位见笑了。”
递上画轴的也儿吉尼一见众人还要议事,立马识趣退下。
赵昺见蒲师文重新落座,便顺势问道:“久闻蒲公子见识广博,不知可否为吾等解惑——为何闽地蛮族如此顽固,屡生事端?”
“如今天下初定,何不放下兵刃,解甲归田,让百姓安居乐业?”
或许是收到心仪礼物的缘故,蒲师文难得放松了心防,脱口应道:“二位久居海外,不知这些蛮族匪寇之狡诈。去年漳州路便遭其洗劫,城中粮仓被掠一空,实在可恨!”
文天祥一听,眼底泛起一道精光,假意关切道:“竟有此事?这岂不断了百姓生路?朝廷之后可曾痛剿匪寇?”
“那是自然!”蒲师文侃侃而谈,风轻云淡道:“朝廷枢密院正是得知此事,才调集四省大军围剿。不过说来也怪,这蛮兵悍匪却是越剿越多,听闻如今已聚众数十万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此事在闽地已非秘闻,二位稍加打听便知。”
“数十万之众?”赵昺立即装出惊慌之色,语气颤抖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北上的路线必经匪患之地,若绕道而行,行程怕是要耽搁许久了!”
蒲师文闻言,却朗声大笑,轻摇折扇安慰道:“赵公子不必担忧。这些蛮匪蹦跶不了几日了——不瞒二位,此话乃是家父所言,尽管宽心便是。”
此言一出,赵昺与文天祥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陈吊眼,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