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日本蕞尔小国兵强马壮,还是朕的兵马……不堪一击,才叫你们吞下这等败绩!?”
忽必烈这几句冰冷彻骨的诘问,使跪于阿合马身旁的范文虎与忻都如坠冰窟,心知此番真正在劫难逃。
跪在地上的范文虎率先抱拳,声音沉硬地回应:“陛下,此战之失,皆因臣错判天时、低估台风之险。”
“臣率军登陆鹰岛不久,便遭飓风突袭。为防风浪,战船以铁索相连,反致风浪中相互撞击、倾覆过半,士卒溺毙者不计其数。”
“臣未候新帅阿塔海抵达便擅作主张出兵,实因八月酷暑难当,疫病蔓延。加之此前忻都元帅强攻志贺岛遭日军骑兵突袭,初战受挫,军心已荡。内陆暴雨不绝,粮草不继,臣若再犹豫不决,恐生兵变!”
“臣不敢推诿罪责……臣副将张禧与臣一同登岛,飓风中拼死力战、终殉国断后,臣才得以率残部突围……”
“臣罪该万死,请陛下将臣明正典刑,以肃军纪!”
跪在一旁的忻都原听范文虎将部分失利归咎于己,正欲辩解,却听他后续竟将全责揽下。
不由一怔,偷眼望去,心下暗惊这汉人降将竟有如此担当。
御座之上,忽必烈目光幽邃难测, 冰冷地审视着脚下这名南宋降臣。
内心暗道:范文虎,这位南宋降将到有几分识得大体,比之留梦炎这等南宋文臣到是好过百倍,没有扰乱朝堂布置,且没一味推诿罪责,懂得一力承担。
半晌,他脸庞冷笑一声:“好一个‘求死明志’!范文虎,你一死了之倒是干净,朕那十四万大军、千万粮饷,岂容你就此抵过?”
“传旨:革去范文虎所有职衔,贬为庶民,逐回原籍待参!日后朕再与你慢慢算这渎职之罪!”
“忻都……”他声音陡寒,面露不悦之色,直视其人。
“你贪功冒进、违令擅战,愚顽不堪!即日起削尽军职,滚回漠北草原放羊思过!”
“再传:命高丽将金方庆、洪茶丘速至大都请罪!”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暗吸一口凉气。
谁也未料到,陛下竟如此“轻描淡写”放过了这两位败军之将。
范文虎与忻都更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谢恩:“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此刻,立于朝堂一侧的枢密院掌权者玉昔帖木儿,始终冷眼注视着忽必烈处置诸事。
眼前这般“重拿轻放”的结局,他岂会看不透陛下真正的心思?
远征日本之前,陛下拒绝为大军配备战马与回回炮,只道“海战何须此物?”
胜负其实早已注定。
所谓东征,不过借势,消耗十万江南新附军罢了。
文天祥死不投降,亡便亡了,无关大局。
倒是这南宋降将范文虎竟如此识得进退,反而令他略有意外。
此人懂得揽下罪责、不辩不推,将来未必不会被陛下重新启用。
心念电转间,玉昔帖木儿自缄默的群臣中率先出列,朗声禀奏:“陛下圣明,乾纲独断,处置果决,仁德昭昭如日月之行天!”
“日本不过弹丸之地,侥幸凭天险残存。他日整军再备,必可一举荡平,扬我大元国威!”
“今陛下返驾大都,宵小慑服。”
“大元经此一役,淬炼愈坚,假以时日,定当扫清四方不臣!”
“臣等心悦诚服,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他伏地叩首,恭敬无比。
满朝文武见状,纷纷随之跪拜,山呼万岁之声撼动殿宇。
忽必烈激荡的怒色至此方稍见缓和。
他睥睨殿下群臣,随即再度降旨,声如金石:“传令阿塔海:东征日本既因延误未赴,便不必回朝。”
“着他即驻闽地,为朕扫平八闽之间负隅顽抗之化外蛮夷。”
“一兵一卒,不容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