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堂内,此地曾是昔日梁兴将军聚众兴兵、讨伐金人不义之所。
今日重焕生机,经简单清扫,大堂正中牌匾那“忠义”二字仿佛重新映照堂内正热火朝天议论的众人。
孙老石被文天祥执意让至中堂正椅,主持大局。
为免这位红巾军后人面露窘色,文天祥凛然率先拱手道:“孙寨主,今日众人蒙您恩德,方得齐聚于此共商大事,不如就请您先说几句。”
他一语定下日后主事之人的身份称谓,孙老石原本的尴尬顿时化作满面红光。
孙老汉难掩激动,抱拳向堂下众人说道,粗砺的嗓音中透出谦卑:“诸位山民同泽,俺孙老石承蒙大家信得过,愿与俺同心共谋。”
“漂亮话俺不会讲,唯有一句——日后必当同心协力,共保山民安危,就在这山疙瘩里踏实过日子!”
“老孙客气啦,讲这些客套话!”
“俺们都是托你的福,才有这坚固寨子可依!”
“是啊老孙,别客气,有事你尽管吩咐!”
堂下顿时响起一片山民附和之声。
文天祥见火候已到,这才再度开口:“诸位乡亲,文某不才,承蒙大家抬举。今日议事,主要有几件事需定下来。文某所提若有不当,诸位尽可直言。”
他挥袖止住山民们欲客套的话语,语气铿锵,沉稳续道:“昔年梁将军在此聚众抗金,皆因麾下尽是忠勇肝胆之士。而今元廷替金人继续践踏华夏故土,大家不得已躲入这茫茫太行,艰难求生。”
“为求自保,文某提议,各家须派出男丁,习一番搏杀自卫之术,以应对日后绿林匪寇侵扰。”
“文某身边这位汉子也儿吉尼,虽是色目出身,祖上却是西夏党项儿郎,也是故国被蒙古所灭的可怜人,与诸位并无二致。还请各位信其能力,全心服从其武艺教导。”
一众山民昨夜已从孙老汉处听闻这群党项汉子杀溃百余悍匪的勇猛,岂会拒绝这等好事?当即纷纷点头。
只是慑于这位中年文士的威仪,皆只敢抱拳回应。
见山民并无异议,文天祥转向对面的孙匠户,朗声说道:“孙匠户,昨日缴获的匪寇兵刃,稍后交由你重新冶炼锻造,改制农具之用。文某身后这位少年尉三郎,出身文水县尉家,可协助你铸造事宜。”
坐在文天祥对面的孙匠户一听“文水尉家”,眼中顿时精光一闪,望向文天祥身后那持长槊直立的少年身影。
他早看出那柄长槊工艺非凡,却没料到武艺出众的尉三郎竟出自赫赫有名的尉家,当即起身抱拳:“文先生客气!此事孙某义不容辞,但凭吩咐!”
少年尉三郎一听文公差遣,立马咧嘴憨笑。
能重操旧业本已兴奋难耐,却又畏于文公威势,只敢在其身后挠头窃喜。
第二件事既定,文天祥方谈起第三件事:“诸位,为日后生计,文某稍后将遣几位党项汉子下山采买粮种,可用于垦复昔日荒废梯田。”
这第三件事正说进一众山民心坎里。
他们本是北地庄稼汉出身,能在山中重操旧业、解决温饱,岂会拒绝?
一时也顾不得中年文士的威压,纷纷起身嚷道:“文先生放心!种地的事俺们熟门熟路,包在俺们身上!”
见山民情绪热络,文天祥亦抚须颔首。
孙老汉则是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重重咳了一声:“好啦好啦!乡亲们都坐下,听文先生接着说!”
一众山民见孙老汉发话,才压下兴奋,规矩坐定静候。
文天祥见众人平息,方才继续开口道:诸位,常言道家不可一日无主。文某未与诸位相商,便自行主张,推孙老汉为寨主,一是因这山寨本就是他的故园旧土;二来,孙老汉为人光明磊落、胆识过人,胸襟足以服众。
“然,有些话需说在前头!日后寨中若有不识好歹之徒,妄自尊大、做出损害同袍、危害山寨之事,一旦孙寨主发落处置,众人务须心服认同,绝不可自乱阵脚、离心背德!”
这番话既奠定了孙老汉日后的权威,也预先警示可能发生的异动,防患山民之中滋生鬼蜮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