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字字如刀:“那贼子在大都的根基,全赖陛下一人宠信!如今陛下远在上都,这大都城,其权势看似最鼎盛,实则是其最无防备之心,最虚弱的之机!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李九思看着李谦眼中闪烁的寒光,他心中巨震,未曾想这位看似内敛的侍讲官,谋划竟如此之深、如此之毒!
“子敬兄!”张九思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此事若成,固然大快人心!可事后呢?阿合马乃陛下肱骨之臣,断其一臂,如同在陛下心头剜肉!陛下必会震怒,彻查之下,太子殿下身为储君,纵然毫不知情,也难逃御下不严、甚至纵容行刺之嫌!此等滔天巨祸,殿下如何担待得起?太子之位……恐怕危如累卵!”
面对李九思的质问,李谦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的笑意,提出他早已备好了毒计:“九思兄所虑极是,故此,刺杀之后,吾等还需再做一件事,让其死有余辜,遗臭万年!若要此事不遭陛下怪罪,迁怒太子……”
他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只需安排可靠之人,在事成之前或之后,悄然潜入阿合马府邸深处,在其秘库或枕边,不经意地留下几样东西……”
李谦一字一顿,吐出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栽赃之物:
“譬如诅咒太子殿下的人皮面具!以及……暗藏谋反之心的绢画罪证!”
“待其伏诛,吾等便可在暗中联络大都留守的汉臣清流,联名上书,弹劾阿合马私藏厌胜之物诅咒储君,暗藏谋逆之心!”
“届时人赃并获,死无对证!此僚生前再得宠信,死后也翻不了身!陛下纵然痛惜,也只能认定其罪有应得!”
他起身走到张九思跟前,语气透着自信,似要更进一步打消对方的忧虑之心。
“况且,太子殿下乃陛下亲立多年的储君,根基已固。此番陛下巡幸上都,为何特意让殿下随行,再行漠北平叛之举?”
“不正是要在忽里勒台大会上,向草原诸王展示太子的能力,定下未来帝国继承人的基调吗?此等用心,昭然若揭!陛下年事已高,此时岂会再有心思另择储君,动摇国本?坐实了阿合马的滔天罪行,恰恰能反衬出太子殿下洞察奸邪、为国除害的英明!”
“张大人!”王着早已听得热血沸腾,按捺不住,猛地站起,手按腰间佩刀刀柄,目光灼灼地盯着张九思,声音斩钉截铁:“您不必多虑!杀此国贼之心,俺王着早已刻骨!俺在益都军中,亦有忠义兄弟,此事部署,必求周密!定能一举屠了这祸国殃民之辈,还大元一个朗朗乾坤!”
李九思,沉默不语,指节紧握。
雅间内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丝竹喧嚣和王着粗重的呼吸声。
他心中翻江倒海,李谦的毒计狠辣周密,王着的决心坚如磐石。
刺杀阿合马,于公于私,似乎都……利大于弊?然兹事体大,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良久,李九思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神情激切的王着和目光深沉的李谦,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此事……言时过早!过于凶险!需待太子殿下平定漠北,凯旋回朝之后,由殿下亲自定夺!在此之前,吾等……”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扫过二人,郑重道:“……切莫轻举妄动,擅自做主!一切,待殿下归来再议!”
随即,张九思摆起衣袖,示意莫要再议此事,可姿态中没有明确反对,也没有立刻赞同。
李谦见状,眼神制止了欲要表达的王着,此事来日方长,今日点到为止。
雅间内的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算计与那窗外阿合马府邸的灯火,消弭在大都暮色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