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义德商行后院,暖阁内的烛火在赵昺紧锁的眉宇间跳跃,映照出一抹深沉的忧虑。
他刚刚听完陈宜中的汇报。
“公子。”陈宜中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一丝困惑。
“中山府内外,上至元廷府衙卷宗,下至市井三教九流,能查的都已查遍,耗费银钱亦不在少数…然,薛保住此人,确如石沉大海,杳无踪迹。年关将近,若他真是本地人士,纵使在外漂泊,此刻也当如倦鸟归巢,回家团聚才是。可…连一丝风声也无。”
陈宜中顿了顿,看着赵昺凝重的侧脸,终究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公子,此人…究竟有何紧要?值得如此大费周章,让老朽亲自带人到中山府查询此人下落?”
他实在难以理解,小官家为何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甚至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人,投入如此巨大的精力和财力。
赵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查无此人?这个结果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中的谋划。
可是,根据他前世模糊的记忆,就在两年后,至元十九年(1282年),中山府确有一个叫“薛保住”的汉人,聚集了两千余人,打着匡扶幼帝、迎文丞相的旗号起事!
也正是这场看似莽撞的叛乱,加上当时福建僧人妙曦的“星象示警”(称“土星犯帝座,疑有变”),最终促使忽必烈下定决心,在当年腊月将文天祥处死于大都柴市口,断绝了无数遗民的希望!
“不可能记错…地点、时间、目标…都指向中山府!薛保住…这个名字不该错!”
赵昺心中反复呐喊,一股强烈的自我怀疑涌上心头。
难道…那段记忆本就是错的?是后世史书的讹传,或是民间杜撰的故事?
然而,当最初的震惊和混乱过去,一股更深的寒意沿着赵昺的脊椎爬升。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这段历史。
荒谬感!
是的,一种强烈的荒谬感攫住了他!
中山府是什么地方?是拱卫大都的京畿重镇!
距离元朝的心脏——大都,快马不过一两日路程!在这里,聚众两千余人,公然打出匡扶幼帝、迎文丞相的旗号,准备“进京勤王”?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元廷的探子(怯薛、达鲁花赤)难道是摆设?中山府衙、驻军都是瞎子聋子?
两千人不是二十人,目标如此之大,口号如此敏感,怎么可能在举事前毫无征兆,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薛保住”悄无声息地组织起来?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更不符合元廷对京畿地区严密控制的事实!
阴谋!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赵昺的脑海:这场所谓的“薛保住叛乱”,会不会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一场发生在元朝最高权力中枢的倾轧的牺牲品?
他猛地想起另一件关键史实!
就在文天祥就义前不久,忽必烈最倚重的理财大臣,那个权倾朝野、也树敌无数的色目人。
阿合马,被人锤杀身亡了!(1282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