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一步,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陈宜中,仿佛要穿透对方内心的每一丝犹疑。
“陈相公,官家在南洋的基业,是用无数个不眠不休的日夜,熬出来的。”
“他才多大?身子骨能经得起几年这样耗?这些一点一滴,老倌都看在眼里。”
“有些话,官家不说,老倌心里可明白得很。他愿意带着你一同前往大都,他信你,是信你骨子里那份还没凉透的汉家儿郎的血性!”
陈宜中听着这近乎质问的话语,看着眼前这位衣衫朴素、满面风霜却腰杆挺直的陈老倌,心中五味杂陈。
对方的身份或许低微,但那份对官家不离不弃、以性命相托的忠耿,却如山岳般沉甸甸。
让他这个曾位极人臣却羞愧苟活在此的人,感到了强烈的震撼和一丝难言的羞愧。
这份纯粹的守护,正是他曾经失去,如今又渴望在官家身上寻回的。
“老丈……”陈宜中喉咙有些发干,他确实对这位始终守护在官家身边的老倌,生出了由衷的敬佩与感怀。
然而,陈老倌根本不需要他的回应。
他来,就是为了把心里这口郁气,把这沉甸甸的担忧,砸在陈宜中心上。
“咱把话说头里!”陈老倌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官家信你,那是官家的恩典。”
“可咱得提醒你一句,这趟浑水,踏进来就别想着能干干净净抽身!官家赌上的是命,是咱大宋最后一点指望的火苗!”
“你若再存半点私心杂念,或是临阵退缩,坏了官家的事……”
他顿了顿,眼神如淬了冰的海水,寒意逼人:“咱这条老命不值钱,豁出去也要让你知道,辜负官家的信任,是什么下场!”
陈老倌不去看陈宜中的脸色,该说的话,该点的火,他已经撂下了。
最后,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如来时一样,带着一身风尘和不容置疑的决绝,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厢房。
陈宜中,独自面对着摇曳烛光下那张空荡荡的椅子,和那句如同烙铁般烫在心上的警告。
厢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陈宜中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