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昺定下的借壳下海之策,如同一张精密的大网,在南洋各港悄然铺开。
陈老倌化身成了最忙碌的织网人,奔忙于占城、三佛齐、真腊之间,与选定的本地豪商密谈、敲定契约、监督船只的建造与改造。
他身上的锦袍沾了海港的盐渍,眼底带着疲惫的红丝,精神却异常亢奋。
事关重大,每一步都需他亲自把关,确保借壳天衣无缝,连平日里雷打不动教授赵昺军械知识的夜间课程,也只得暂时搁置。
这没影响赵昺的日复一日健体的习惯,他依旧保持着严苛的自律,每日黎明即起,在院中那棵古树下,一丝不苟地完成陈老倌传授的军中打熬筋骨的法门。
站桩、挥动特制的石锁、练习基础的步法劈砍,汗水浸透短打,额角的疤痕在晨光下微微发亮。
这副身体依旧清瘦,但筋骨间蕴含的力量和韧性,已远非一年前那个蜷缩在灶膛边的孩童可比。
强健的体魄,是在这乱世安身立命、图谋大事的基础。
刺桐港,蒲府。
关于南洋那个汉商总会的小动作,零星地传到蒲寿庚耳中,无非是些与本地小豪商合作造了几条小船,跑跑近海的小道消息。
蒲寿庚听完心腹管事的禀报,只是嗤笑一声,将手中的葡萄酿一饮而尽。
“呵,看来这帮遗民还算识相,知道大海不是他们能碰的。弄几条小舢板,在岸边扑腾两下,捞点小鱼小虾糊口,也就这点出息了。”
他语气中充满了轻蔑,“由他们去吧,只要不挂那碍眼的旗号,不碰咱们的大航线,就当是给南洋那些土王面子,养几只无害的臭虫罢了。”
蒲寿庚更忧心的是另一件事,他放下琉璃盏,眉头微蹙,内心难得泛起忧虑:
大都,那边的风声不太对!听说忽必烈大汗对南洋那几个小国很是不满。派去的元使,在占城、爪哇那边,好像都吃了瘪?
有的被怠慢,有的干脆连国王的面都见不着…哼,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夷!这不是打大汗的脸吗?
朝中那些主战的蒙古勋贵,怕是又要鼓噪着发兵南征了。
这海上的买卖,又要不太平一阵子。
蒲寿庚的轻视和元廷可能南征的风声,如同无形的屏障,恰好为赵昺借壳下海的计划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几条不起眼的、挂着本地旗号的新船悄然下水,融入了繁忙的近海贸易之中,没有激起一丝异常的波澜。
占城,客栈小院。
这一日,陈老倌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眼神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屏退左右,关上院门,快步走到正在石桌前推演某种改良弩机构造的赵昺面前。
“昀哥儿!” 陈老倌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急促,“陈宜中…有消息了!”
“在哪?”赵昺立刻停下手中刻刀,眼神冷冽。
陈宜中!这位南宋的丞相,在朝廷行在流亡至广东路雷州,见局势崩坏,竟在崖山海战前夕,以前往占城借兵为名,弃君弃国,乘船南逃!
他的临阵脱逃,是对风雨飘摇的南宋王朝的一记背刺。
陈老倌的语气中混杂着鄙夷、愤怒,还有一丝难以置信:“就在占城!在咱们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