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他警惕地按住腰刀。
“大人,是我。”管家熟悉的声音传来。
“何事?”
“李大家有要事相见!”管家应道。
阎应元打开门,李贞娘如同暗夜中的魅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她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样子,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
“李姑娘深夜来访,有何要事?”阎应元问道,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李贞娘直视着阎应元,语气平静却石破天惊,她淡淡的问道:“阎大人,您今日是否去查验了粮仓?”
“正是,粮储充足,足可支撑半年有余,此乃不幸中之万幸……”
“大人被骗了!”李贞娘打断了他,声音虽低,却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仓中之粮,十不存一!您所见的,不过是表面一层!假账!”
“什么?!”阎应元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睛里露出了狠辣。
“不可能!本官亲自抽查……”
“大人抽查的那几袋,自然是真粮。但他们早就料到上官会来查验,每次都会提前在表层铺上少数真粮袋应付检查!此法古已有之,贪官污吏惯用伎俩!”
李贞娘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子,剖开残酷的现实。
“南京官仓的粮食,早已被城内那些勋贵、部院官员们私下里倒卖一空!如今战乱,粮价飞涨,他们正好借此大发国难财!此事隐秘,但绝非无人知晓。”
阎应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浑身冰凉。他难以置信地摇头道:“他们……他们怎敢?此乃京城存亡之基业!他们难道不怕城破之后,玉石俱焚吗?!”
李贞娘嘴角泛起一丝讥诮的冷笑,仿佛看透了世情,冷冷说道:“我家主公刘将军常言:从古至今,官仓硕鼠,莫不如此!利令智昏,他们只看得见眼前的金银,哪管什么城破家亡?只怕有些人,早已暗中与清虏有了勾结,预留了后路,就等着城破之日,换个主子继续做官呢!”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砸碎了阎应元心中最后的侥幸。
他踉跄一步,跌坐在椅子上,双手微微颤抖。原来,他所以为的坚守基石,早已从内部被蛀空!原来,他在城头浴血奋战,守护的竟是这样一个从根子上已经腐烂透顶的朝廷和权贵!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涌上心头。外有强敌环伺,内有蛀虫掏心。这南京城,还如何守?还能守多久?
“消息……确切吗?”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嘶声问道。
李贞娘郑重地点点头说:“我军在城内亦有其他眼线,多方印证,此事千真万确。如今城中所余官粮,恐不足全城一月之需。大人,早做打算吧。”
说完,她不再多言,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留下阎应元一人,在昏黄的灯光下,面对着冰冷的现实和即将到来的巨大危机。
城外是望不到边的清军营寨,城内是即将爆发的粮荒和隐藏的叛卖,这位坚韧的守城者,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和绝望。
南京城的命运,似乎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