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那几棵老槐树上的焦黑字迹,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一场真刀真枪的败仗。它带来的不是直接的伤亡,而是一种无声的侵蚀,侵蚀着人心,侵蚀着刚刚建立不久的统治秩序。
流言以更夸张的速度和版本在街坊间秘密流传。
“听说了吗?豫亲王府那是被天雷劈了!玉皇大帝都看不下眼鞑子滥杀无辜了!”
“不对不对!我二舅爷在钦天监当差,说是夜观天象,见荧惑犯紫微,主刀兵大凶,这是天罚!”
“啥天罚啊!分明是狐仙作祟!多铎在庐州杀孽太重,冤魂索命来了!”
更有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都别瞎猜!是沧州刘体纯!人家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那是用了五雷正法,隔空取物,直接把雷公爷的凿子扔进王府了!”
多尔衮的暴怒在养心殿内反复上演,珍贵的瓷器玉器又碎了一地。
他严令步军统领衙门和内务府,必须在三日之内给出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并抓住“装神弄鬼”的元凶。
然而,调查陷入了僵局。没有任何人看到可疑人物靠近那几棵老树,没有找到任何工具痕迹。
甚至连夜间巡逻的兵丁也赌咒发誓未曾发现任何异常。那字迹就像真的是凭空出现,被天火烙印上去一般。
这是化学蚀刻,远超他们的认知。
最终,一份漏洞百出、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调查报告被战战兢兢地呈送御前,结论含糊地指向“可能是江湖术士用秘制药水所为”。多尔衮看后,气得几乎吐血,却也无法可施。
他只能一边下令用最笨拙的方法——凿掉那几块树皮,并用厚厚的灰泥覆盖痕迹;一边加强京城,尤其是王公贵族聚居区域的宵禁和盘查,弄得人心更加惶惶。
更让他心烦的是朝堂上的暗流。以往对他唯唯诺诺的汉官们,眼神中多了些别样的东西,那是一种沉默的观察和难以言说的疏离。
而一些满洲亲贵,则私下抱怨连连,认为正是南下屠戮过甚,才招致如此“天罚”,甚至隐隐有劝他暂缓用兵、以柔克刚的声音。
淮安。
刘泽清和刚刚投降的刘良佐聚在一起,面前的酒菜早已凉透。北京的消息他们自然也听到了。
“刘兄,这…这刘体纯,到底是人是鬼?”刘良佐声音发干,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庐州屠城和黄得功的惨死就在眼前,他可不想步后尘。
刘泽清脸色阴沉,猛灌了一口酒道:“是人是鬼不知道,但这手段…忒毒了!直接在北京城,在多尔衮眼皮底下搞这种事…你我现在可是刚上了大清这条船…”
“谁说不是呢!”刘良佐压低声音说:“万一…万一那刘体纯记恨我们降清,也给咱们来这么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屋顶,仿佛那里随时会掉下天火。
两人沉默半晌,各怀鬼胎。投降是为了保命和富贵,可如果连命都随时可能被这种诡异的方式取走,那投降的意义何在?
“看来…以后对沧州那边,也不能把路完全堵死…”刘泽清眯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