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稍顿,语气转而低婉了几分,嘴唇轻轻一努:“母后,乌洛瑾说,那个老嬷嬷是被冤枉的,只要将那老嬷嬷救醒,事情的真相自然就能水落石出。”
于皇后而言,真相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她并不想为了一个北疆来的奴仆而大动干戈。
安宁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还不等她开口回绝,就亲昵地挽上她的手臂,软语央求:“母后,儿臣已经答应他了,您定然不忍见儿臣在那北疆质子面前言而无信,颜面尽失的,对不对?”
皇后被她气得发笑,却又实在狠不下心斥责,只得虚点她额头,轻斥道:“简直胡闹!”
安宁摸了摸鼻子,眼波流转间透出几分狡黠:“母后容禀,儿臣应下此事,实则也是为我大堰朝考量。”
见她这般情状,皇后便知这丫头又要巧言辩驳,不由哼笑:“哦?那你倒说说,如何便是为大堰朝着想了?”
安宁端正神色,煞有其事:“母后您想啊,这乌洛瑾虽是质子,但总有一日要回北疆,若那老嬷嬷当真含冤殒命,以他们二人之间的主仆情深,来日他重返北疆,又岂会善罢甘休?”
她稍作停顿,观察皇后神色,又柔声继续道:“广结善缘总归是好事,此番施以援手,既能救人性命,更可彰显母后仁德,这般两全之策,母后以为如何?”
皇后被她这番歪理说得一时语塞,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母女二人对视片刻,终究是皇后败下阵来。
她凤眸微敛,沉吟半晌,虽觉女儿强词夺理,却也不得不承认其中确有几分道理,终是松了口:“罢了,便依你。此等微末小事,你自行斟酌处置便是,不必再来请示本宫。”
得了满意的答复,安宁唇角顿时漾开一抹甜笑,明澈的眸子弯成了两弯月牙儿。
正说着,皇帝驾临。
安宁立刻收敛了几分跳脱,规规矩矩地端坐一旁,听父皇母后商议江淮水患之事。
期间,她也会根据从书中获取的已知信息说上一两句自己的见解。
皇帝不时投来赞许的目光。
那眼神里,满是吾家有女终长成的欣慰。
仿佛在说:他的小凤凰,终于开始振翅,将目光投向了江山社稷的广袤天地,而非仅仅困于一方儿女情长的庭园。
待此间事了,天色已蒙蒙亮。
倦意沉沉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安宁淹没,但想到此番筹谋极大程度上避免了江淮水患的爆发,她心底便觉得值得。
从凤仪宫出来时,天边已经出现了一抹极淡的朝阳。
安宁懒懒的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脖颈,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回廊下,站着一个单薄的白色身影。
乌洛瑾?
他没回去?
安宁走过去,看到了隐于暗处的少年,一双死水般的眸子正凝视着她,带着意味不明的晦涩深意。
他身上还凝着秋夜的露水,显然是一夜未曾回自己的寝宫。
安宁脚步未停,裙裾拂过沾露的石阶,在他身前投下一道纤细的影子:“在等我?”
熹微晨光穿过朱红廊柱,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乌洛瑾侧首避开她的注视,嗓音里带着压抑的沙哑:“嬷嬷她,不太好…”
少年向来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宛若风中残烛,连示弱都带着脆硬的倔强。
安宁皱起眉来。
能让乌洛瑾如此放低姿态,看来那老嬷嬷的伤势格外严峻。
她将长公主令递给雪香:“即刻去请张院判。”
说罢,提起裙裾,跟着那道单薄身影踏入深宫。
穿过九曲回廊,沿途宫灯渐次黯淡,琉璃瓦失了色泽,最后停在西苑最荒僻的梅林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