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根微微抽动的指尖,读出对方的内心。
而此刻,他从厅长这句看似平淡的问话里,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不是一个业务问题。
这是一个立场问题。
潘江海的大脑飞速运转。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回答,将决定他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
到底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是棋子,还是……弃子。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感觉口中有些发干。
他下意识地想去端桌上的茶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的犹豫。
“厅长。”
潘江海重新站直了身体,目光低垂,却正好能看到祁同伟放在桌面上的那双手。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充满力量的手。
“我就是个干具体活儿的警察。”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但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
“审案子,挖线索,抓坏人,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我保证能干好。”
“可这个案子最终要走向哪里,要办到什么程度……”
潘江海顿了顿,抬起头,迎上了祁同伟的目光,眼神里满是坦诚和一种老下属的本分。
“那是您这位掌舵人需要考虑的问题。”
“我听您的。”
“您指到哪儿,我们就打到哪儿,绝不含糊!”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明了自己只想当个纯粹的警察,不想卷入高层纷争的态度。
又毫不保留地,将自己的忠诚,摆在了祁同伟的面前。
祁同伟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办公室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一下,又一下,敲在潘江海的心上。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
祁同伟的嘴角,才重新向上勾起,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好一个‘您指到哪儿,我们打到哪儿’。”
他站起身,拿起桌上那份还散发着油墨香气的预审报告。
报告很厚。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是赵瑞龙吐出的,足以让整个汉东官场发生一场大地震的罪证。
这是潘江海和他的团队,熬了无数个通宵换来的心血结晶。
是足以让他们整个预审处都立上集体一等功的赫赫战功。
潘江海的目光,下意识地跟随着那份报告移动。
他看着祁同伟拿着报告,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一步步走向办公室的角落。
那里,静静地立着一台黑色的、半人高的重型碎纸机。
潘江海的心,猛地一跳。
一个荒唐的念头,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
不可能。
然而,下一秒。
祁同伟就那么随手地,将那份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预审报告,塞进了碎纸机的入口。
“嗡——”
沉闷的马达启动声响起。
机器内部的钢刀开始高速旋转,发出令人牙酸的切割声。
潘江海眼睁睁地看着。
那一份份记录着罪恶的白纸黑字,被毫不留情地卷入其中。
然后,从另一端,变成无数纷飞的、细碎的、再也无法拼凑起来的纸屑。
洋洋洒洒地,落入下方的收纳箱里。
潘江海彻底呆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那被撕碎的,哪里是什么报告。
那是他和同事们的心血,是他们作为警察的荣誉,是他们对正义的全部追求!
碎纸机的轰鸣声,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当最后一片纸屑落下,机器自动停止了运转。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