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
高育良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
“我明白了,沙书记。”
“我会……给他打电话的。”
说出这句话,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沙瑞金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今晚最灿烂,也最真实的笑容。
他站起身,走到高育良的身边,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高育良的办公室里,那份刚刚达成的脆弱同盟,让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微妙的紧绷。
沙瑞金满意地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高育良整个人就松弛了下来。
仿佛被抽走了主心骨,后背重重地靠在真皮沙发上。
他盯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眼神有些发空。
沉默了许久,高育良才缓缓坐直身子,伸手拿起了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
他的手指在拨号盘上顿了顿。
电话的另一头,是祁同伟。
他最得意的学生。
如今,他却要亲手给这个学生,下一道并非完全出自他本意的命令。
电话拨通了。
“喂?”
听筒里传来祁同伟沉稳的声音。
“同伟,是我。”
高育良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
祁同伟已经从钟小艾那里回到了公安厅,正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闻言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
“老师,您有什么指示?”
他听出了一丝不寻常。
高育良很少用这种公事公办的腔调跟他说话。
“赵瑞龙的案子,现在由你亲自负责。”
高育良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我要求你,立刻,马上,对这个案子展开全面深入的调查。”
“要一查到底,挖出所有的真相。”
“不管牵扯到谁,不管阻力有多大,都必须给我办成铁案!”
“听明白了吗?这是命令!”
听筒里,高育良的声音斩钉截铁,甚至带着几分声色俱厉的味道。
祁同伟握着电话,眉头瞬间就锁紧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规律的轻响。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这根本不是他老师的说话方式。
高育良是什么人?一只在官场里游刃有余,滑不留手的老泥鳅。
他说话永远是三分试探,三分保留,剩下四分让你去猜。
什么时候用过这种近乎咆哮的命令式口吻?
尤其还是对自己。
演戏。
祁同伟的脑海里,瞬间蹦出这两个字。
老师在演戏。
可他需要演给谁看?
在汉东这片土地上,能让省长高育良亲自下场,表演这么一出大戏的观众,只有一个。
省委书记,沙瑞金。
原来如此。
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汉东的天,是真的要变了。
“是,老师。”
祁同伟的声音沉稳如初,没有丝毫波澜。
“我明白了。”
“坚决完成任务。”
他没有多问一句,只是简单干脆地应承下来。
这种服从,就是对老师最好的保护。
“好。”
高育良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只说了一个字,便迅速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祁同伟缓缓将话筒放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