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着东西,一步步走近。
陈岩石听见了脚步声,从报纸上抬起头,老花镜往鼻梁下滑了滑。
看清来人是祁同伟,他嘴角一撇,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哟,公安厅长也学会烧冷灶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来人。
祁同伟在他面前站定,脸上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恼怒。
反而平静地将手里的水果蔬菜放在了院里的小石桌上。
苹果滚圆,橘子金黄,青菜的叶子上还挂着水珠。
“陈叔,您这话说得就见外了。”
他笑了笑,目光坦然地迎上陈岩石审视的眼神。
“我就是来看看您和王阿姨。”
他顿了顿,话锋轻轻一转,像是不经意地提起。
“顺便想问问,陈阳在国外……一个人还好吧?”
“她工作那么忙,也不常回家,您二老可得保重身体。”
陈岩石脸上的嘲讽瞬间凝固了。
他的手微微一抖,报纸发出“哗啦”一声轻响。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破口大骂,喉结滚动,却发不出一个字。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声轻微的门轴转动声。
厨房的纱门被推开,一位头发同样花白,但精神矍铄的妇人走了出来。
手里还拿着一块擦手的抹布。
是王馥真。
她一眼就看到了院里的对峙,目光在丈夫涨红的脸上停了一秒,又落在了祁同伟身上。
一个眼神,没有责备,只有无奈。
陈岩石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按了回去。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看祁同伟。
“同伟来了?”
王馥真的声音温和,带着久别重逢的亲切。
“你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看你陈叔,又犯他那倔脾气了。”
她走上前,嗔怪地看了老伴一眼,然后慈爱地打量着祁同伟。
“瘦了点,也黑了点,公安厅长不好当吧?”
“上大学那会儿,你最爱来家里蹭饭,那时候多精神个小伙子。”
往事被提起,院子里的火药味淡了许多。
祁同伟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站在陈家门口,有些拘谨的大学生。
他晃了晃脚边另一个袋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王阿姨,路过菜市场,看见有卖散养的老母鸡,想着给您炖汤补补身子。”
说着,他瞥了一眼旁边生闷气的陈岩石,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也给陈叔去去火。”
王馥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抹布轻轻拍了一下祁同伟的胳膊。
“你呀,这么多年了,一回来就跟你陈叔斗气。”
她拉着祁同伟在石凳上坐下,自己也坐到另一边,叹了口气。
“也难怪,你陈叔这几天,气不顺。”
“大风厂那个事闹得,他天天在家里骂那个李达康,说他搞一言堂,不把工人当人看。”
王馥真絮絮叨叨地讲着,像是在和自家晚辈闲聊。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来的人突然就多了。”
“一拨一拨的,提着东西,客气得不得了,嘴上都说着是来探望老同志。”
“可那眼睛,滴溜溜地转,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祁同伟安静地听着,心中了然。
看来,陈岩石这面“为民请命”的大旗,已经被有心人高高举起来了。
他成了汉东官场一个独特的风向标。
“同伟,留下吃饭吧。”
王馥真站起身,满眼期待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