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宏伟文明的崛起与覆灭,只是一朵不起眼的浪花。
一个婴儿的第一声啼哭,与一个英雄的最后一声叹息,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那是时间。
是这个宇宙从诞生之初,到可预见的未来,所有存在过,与即将存在的一切记忆与可能性的集合体。
这里就是哀嚎深渊的入口——时间之河。
任何有历史的生物,一旦落入其中,其自身的存在,便会被瞬间分解,最终化为这条长河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而在那灰色的河岸边,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正静静地站立着。
那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存在。
他披着一件由最纯粹的黑暗编织而成的斗篷,脸上是一片虚无,看不到任何五官。
他的手中,握着一根由早已枯死的,不知名古树的枝干,所制成的长篙。
在他的脚边,停靠着一艘由某种巨大生物的骸骨,所打造的简陋小船。
他没有散发出任何气息,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已经在这里,站了亿万年。
他不是守卫,也不是敌人。
他是这条河的一部分,是这里的规则本身。
他是唯一的摆渡人。
“陛下,想要渡河,需要支付船票。”乌苏拉的声音,带着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他要什么?”楚泽问道。
“他不要金钱,也不要灵魂。”乌苏拉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他要的,是时间。”
“他需要一段足够有分量的过去,来作为压舱石,以确保他的船,能在这条承载了整个宇宙重量的长河中,安稳地航行。”
乌苏拉看着那个沉默的摆渡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需要一段属于您的,独一无二的记忆。”
“一段足以定义您之所以是您的,核心记忆。”
楚泽沉默了。
他想起了很多。
想起在蓝星的图书馆里,第一次触摸到那些落满了灰尘的史书。
想起在万族禁地,第一次喊出风时的意气风发。
想起在北境的风雪中,那个为他递上一杯热茶的白衣女子。
想起在悲鸣旷野,亲手赐予白起解脱时,那撕心裂肺的痛。
……
这些记忆,每一段都如同他灵魂的基石,共同构筑成了今天独一无二的楚泽。
放弃任何一段,都等于亲手在自己的灵魂上,剜下一块血肉。
摆渡人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迟疑。
他缓缓地向着楚泽,伸出了一只由纯粹阴影所构成的,干枯的手。
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威胁。
只是那么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这位旅人,为自己的求知之路,支付那无可避免的,沉重代价。
楚泽看着那只伸出的手,又看了看眼前那条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
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在脑海中,那无数如同星辰般闪耀的记忆碎片里,他伸出手,最终握住了其中一片并不算最璀璨,但却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碎片。
那是他第一次站在咸阳宫上,看着那轮血色的夕阳,在心中,立下那个要让大秦二字,重耀于世的最初誓言。
那是他始皇帝之路的起点。
也是他与这个世界,产生羁绊的第一个瞬间。
“就用你,来作为朕,斩断过去,走向未来的第一刀吧。”
楚泽在心中,低语一声。
他猛然睁开双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再无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伸出手,将那段承载了他最初梦想与野望的记忆,从自己的灵魂中,毫不留情地剥离了出来。
那段记忆,在他的掌心,化作一颗散发着微弱金光的温暖光球。
他走到河岸边,将这颗光球,轻轻地放在了摆渡人那只由阴影构成的手中。
摆渡人收回了手。
然后,对着楚泽缓缓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通往深渊的道路,就此,向他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