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残留着震动的余波,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迟迟未断。
陈默将录音机旋钮缓缓拧至关闭,回想着刚才那阵几乎撕裂耳膜的啸叫,以及耳机深处残留的哼唱——那不是机械回放,而是仿佛从磁带纤维里自行生长出的声音。
林小棠靠在倒塌的麻袋堆上,右手掌心的伤疤如干涸的墨迹,边缘裂纹中渗出的血珠已凝成黑点。
她呼吸浅而急,目光却未从长桌方向移开。
秦月蹲在角落,手机屏幕反复刷新,照片里的模糊人影不断更替服饰,最新一张中,主位上的无脸存在竟微微侧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不能留在这里。”陈默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那些尚未完全显现的轮廓。
他从风衣内袋取出银簪,簪尖轻触地面那道放射状裂痕。
星图依旧清晰,心宿二的位置正对主位,与铜镜背面的刻痕完全吻合。
他闭眼片刻,脑海中浮现父亲笔记上的“魂引调”频率——432.7hz,正是餐具共振的起点。
而此刻,粮仓顶部的暗红天光正以极缓慢的节奏脉动,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
“往西北。”他说,“箱子之前指向的方向。”
三人缓步前行,途中堆叠的麻袋突然塌陷半边,露出一段被压住的石板。
陈默蹲下,拂去尘土,指尖触到一块嵌入地缝的石头——表面布满细密螺旋纹路。
与之前在铜镜边缘、警服灰烬浮现字迹时出现的符文有细微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他将其拾起,收入内袋。
“这纹……”林小棠低声说,“像是某种标记。”
“不是警告。”陈默站起身,“是路径。”
前方墙体出现一道窄门,半掩在倾倒的木架后,门框上方刻着残缺的“妆”字。
门内空间狭小,仅容两人并立,中央摆着一张梳妆台,漆面剥落,铜镜碎裂成蛛网状。
镜面倒映出的却不是当前场景,而是某个昏黄烛光下的房间,床上躺着一名女子,长发披散,腹部隆起。
陈默没有靠近镜子,而是检查台面。胭脂盒、木梳、发带整齐排列,仿佛主人刚刚离开。他伸手拨动抽屉,纹丝不动。
“有机关。”秦月凑近,“这锁不像物理结构。”
陈默点头。他重新打开录音机,调至432.7hz的频段,将扬声器贴近抽屉边缘。
磁带缓缓转动,低频声波扩散,抽屉却毫无反应。他又尝试448.3hz——铜钱共鸣的频率,依旧无效。
“不是声控。”他说,“是灵频共振,但需要匹配的‘钥匙’。”
林小棠忽然抬手,指尖轻触梳妆台边缘。皮肤下青色脉络再次浮现,她闭眼,呼吸微滞。
“这里有……记忆。”她喃喃,“很痛,但不是恨。”
陈默目光一凝。他想起母亲腕上那根褪色红绳,与长桌主位椅背上的如出一辙。他解开左手腕的红绳,轻轻搭在抽屉拉环上。
刹那间,抽屉底部传来一声轻响,暗格弹开。
里面是一本薄册,纸张泛黄,封皮无字。陈默取出,翻开第一页——字迹细密,用血书写就,墨色深褐,边缘微微卷曲。
“……我知你终会寻来。若见此书,我已非人形。非被囚,乃自囚。非被献,乃自献。二十年前,百鬼封印将溃,唯有至亲之血为容器,方能镇压心宿二之门。我怀你六月,血脉未断,魂魄可承。非为救世,只为护你一命。”
陈默的手指僵住。
下一页写道:“周怀安欲以活人祭镜,我夺其仪轨,改其咒文。非为善,乃为私。若你见此,勿寻复仇之路。镜中之物,非鬼非神,乃人心执念所聚。它因‘不信’而生,亦将因‘执信’而噬人。”
他继续翻页,字迹逐渐潦草:“默儿,你信科学,我信因果。但有一事,你必须知——你出生那夜,脐带缠颈,是我以银簪割断。那簪,现藏于你风衣内袋第三层。它曾沾我之血,亦沾你之血。若遇‘镜中人’,切勿以逻辑对之。它听不懂道理,只认执念。”
陈默缓缓抬头,目光落在梳妆台另一侧的雕花木匣上。他打开,取出一支玉质发簪,簪头雕着半朵莲花,断裂处残留一丝暗红。
林小棠盯着那支簪,忽然伸手。
“别——”陈默刚出声,她指尖已触到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