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了起来,忍着脚底被碎石硌伤的刺痛,将阿花背起。
女孩温软的身体紧贴着她裸露的、带着划痕的脊背。
钱青青走到洞口附近,直到已能看见微弱的、被雨幕模糊的天光,才将阿花轻轻放下。扶着湿滑冰冷的石壁,她走到洞外,外面还在下雨。
转过身,又走到阿花身前,给小姑娘紧了紧衣领。
“阿花,你在这里乖乖的哦。”
阿花自然是听不见的,小姑娘的呼吸很均匀。
钱青青又摸了摸阿花的脑袋,旋即转身,走入雨中。
雨很大。
雨点砸在身上很疼。
也很冷。
她忽然很怀念那个暖手炉。
她也忽然很想师父。
很想许久以前的海月神岛。
很想小时候的自己。
是不是,人在伤心的时候,总会怀念过去?
钱青青捂着腹部,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尖锐的石子上,一路走进湿漉漉的树林。
巨大的板状根虬结盘错,气生根如帘幕垂落,宽大的叶片滴着水,藤蔓缠绕着树干,如同巨蟒。
一条色彩斑斓的蛇从她脚边的腐叶中无声滑过,消失在蕨类丛中。
不下雨时,神龙岛的林子很潮湿,很闷热,下了雨反而清爽一些,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殖质和泥土的气息。
走的不快。
走走停停。
主要是疼。
身子疼,脚也疼。
每一次迈步,残破的裙摆下,沾满泥污的修长双腿都绷紧着,承受着身体的重量和地面的折磨。
又歇息了一会儿,捡了根木棍支撑,继续往林子深处走。拨开前方垂挂的藤蔓和滴水的阔叶,就看见在林子中心有一片楼阁。
青瓦屋顶,飞檐翘着,木梁柱上刻着鳞纹。高低不一的房子之间,架着窄木桥,墙角爬着绿藤蔓,和雨林疯长的绿意深深纠缠在一起,仿佛建筑本身也是从这片原始之地生长出来的。
这便是神龙教了。
钱青青深深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从外面看,整个神龙教空无一人。她拖着疲惫而疼痛的身体,一直走到大门前。
她应该一直躲着的。
这些村民死定了。
哪怕她全心全意的炼制长安香,也总要一天一夜。
根本来不及的。
那她为什么还要过来?
她就该躲着才对。
何况,这些村民,和她算什么关系?
只是混个脸熟罢了……
她应该一直在谓玄门的。
燕歌慢慢来又不是不能恢复。
当初燕歌七情耗尽,修明大师说四十九天能恢复,她却没忍住,给燕歌点了长情香,帮她一个月恢复。
那她为什么还要点香?
何况,她和燕歌甚至连脸熟都不算……
她应该一直在海月岛的。
反正师父走了,岛上就她一个。
那为什么还要出来呢?
因为她闲不住。
她喜欢这个世界,喜欢这个世界里的故事。喜欢天地间的风光美景,风土人情。
正因为喜欢这个世界,所以,她更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好人总是多一些。
善良总是多一些。
所以,她愿意给这个世界增加一个好人,给这个世界增加一份善良。
所以,她愿意——
为美好的世界献上祝福。
她举起了手。
重重的拍了拍大门。
“有人在家吗!我来了,快开门!”
……
“家里没人,你要看好家……不许去太古林玩听见了么!”
我站在山门殿,对着正在睡懒觉的陆吾不停的行礼。
一边行礼,一边提醒它。
陆吾的底层代码就是懂礼数。
我作为谓玄门的掌门行礼,它不得不跟着行礼——主要是这玩意儿睡了一整天!
从早上下雨开始,一直睡到傍晚雨停。
那呼噜打的“昂昂”的!
我在厨房都能听见!
刚刚和它说话,我一张嘴,它就耷拉着眼皮在要续觉。
过分了!
“哟!小师弟,你和陆吾对拜呢?!”
一回头,就看三师兄选完食材回来了,似乎路上刚好撞上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的韩束两口子,仨人竟是一起回来的。
三师兄皱起眉毛,一扭头看向韩束。
“你和燕师侄是两口子?!”
韩束猛地听见这么劲爆的话,瞬间变色:“少虞师叔,何出此言!?”
他身边的燕歌似乎也因为这个巨大的刺激,有了些许反应,一双丹凤眼看向三师兄。
三师兄蹙起眉毛,一脸不解的看向我:“对啊,小师弟,何出此言啊?!”
我特么!
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三师兄坚实宽大的肩膀头子上——哇,三师兄打药了吧,这肩膀头子练得越来越离谱了!
“老三,我刚才说话了吗!你就给我来这么一句!”
“嗨呀,开个玩笑嘛!怎么和二师姐一样,不识逗呢!”三师兄挠了挠额头道,“对了,你这是要去哪啊,等会吃晚饭了,你不在山上吃?”
“我当然要吃啊!”我对拢着袖子道,“钱青青请假,逾期未归,我去找她,扣她绩效!”
三师兄道:“嗨呀,你总管人家小姑娘干嘛呢!人家是回老家,神龙岛说不定有朋友耽搁了呢!这个朋友请吃一顿饭,那个朋友请她玩一玩的,你就给人家两天时间,一个小蜕尘,从咱谓玄门出发到神龙岛,一来一回都要六个时辰呢!你急啥,让人在家多玩会儿呗。这种事儿,你三师兄有经验的!”
三师兄说的有道理哦!
三师兄:“对了,咱晚上吃什么啊?”
我:“把昨晚饭菜热一热呗。那么多剩饭剩菜呢……”
可咋整。
二师姐小师姐不在,那老多剩菜剩饭得吃到猴年马月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