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石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似乎对身边多了一个人毫无所觉。大黄狗也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
然而。
就在他坐下的片刻之后,阿石那张布满沟壑、仿佛凝固了所有表情的脸上,嘴角却极其缓慢、极其费力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极其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笑容。
阿石就笑了。
“含章!”
他怔了怔。
是了。
他叫岳含章。
他与阿石喝了酒,吃了肉。
酒是最好的花雕酒,肉是他买来的烂熟的肉。
阿石吃得很慢,很费力,但脸上一直挂着那傻傻的、满足的笑容。大黄狗趴在脚边,分享着几块骨头。没有太多言语,只有阳光与旧友。
再回山时。
那个曾经以末位入门的岳含章,便消失了。
他成了那个惊才绝艳,道法通玄,冠绝一时,令同辈仰望、师长期许的五华真人。
师父曾说:岳者为土,厚重载物,镇守五方;含章可贞,光华内蕴,待时而发。是以,此道号便唤“五华”。
……
“五华,百年之间,你身负大案无算,杀人害命,阴陷同门,勾连魔教,斯通敌对,今日诸长老,太上长老再此,你有何辩解!”
何三四端坐在大殿上,周围有诸位长老,太上长老。
这一幕,与几个月前何其相似?
几个月前,何三四为了所谓的第七剑,要以滥杀无辜的罪逮捕明廷,用的是“请”他来开会。
而自己呢?
自己是主动钻了套!
五华真人——岳含章——静静地站在大殿中央。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惊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微微垂眸,看着自己掌心那枚温润却又冰冷的映影石。那是离火交给他的,一个承诺,一个揭开真相的钥匙。
忽然,他就笑了。
世事,似乎总是如此好笑。
他一直以为,这六如剑派只有自己在勾结外人。
没想到,居然也早有人搭上了离火这条线,搭上了离火,要她给自己这个惦念了一百五十年的真相,只为引他前来,布局杀他。
可是,又有不同。
至少,若是他来做这件事,不会等这个人到大殿。
五华没有回答他最后一个师弟的话。
只是打开了映影。
离火没有骗他。
因为映影里的确是何三四,何三四轻描淡写的说:“一百五十年前的事,我如何记得?但你若说那次袭杀魔教的事……故意走漏消息的,又何止我一人?你归一剑派,也有不少人想要你死。天榜十人,天之骄子。就连我那师兄都惹人嫉恨,何况你这性子?你若想知真相,不如再回你归一,问问你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
五华将这枚映影石随手丢了。
大殿众人,没有一个表情有异,除了……
五华回头,看向端坐的在大椅上的年轻人。
韩束。
韩束面色微变,旋即阖上了眸子。
好像当年的他。
却比他要好。
青衣大氅,剑眉星目。
“韩束。”
“五华长老。”韩束睁开了眼睛。
“海月神岛上,我门下开采紫霞露的弟子,是你杀的么?”
韩束眉毛微蹙:“海月神岛?”
他又笑了。
这不知道,是他今天第几次笑。
但他突然觉得。
世事,似乎总是如此好。
至少,自己喜欢的,依旧会让他欢喜。
指尖一勾,阎君剑,剑意煌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