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舞台上依旧歌舞升平,周围酒客推杯换盏,上下四楼,左右侍卫动也不动,目光闲散,百无聊赖,一如方才毫无变化。
看来,红儿并没有报告给老板。
一个心有愁思的人,如何会留意楚师姐?
只可能是她识得楚师姐。
而她心中愁思也与师姐相关。
与师姐相关,便与韩束相关。
既未告发,便是有所求。
妙啊!
可以不用大费周章,让毫无演技的楚师姐陪我演戏了。
我起杯道:“人生在世,总有烦恼。红儿姑娘请得这壶酒倒是请对了。我这兄弟不远万里原为自家生意,想与我表兄面谈。”
“不料这蓬莱岛上纷纷扰扰,家兄不得清闲,一连三日空等在此,我这位楚兄弟已经急不可耐了。我无家兄本事,只能带他来此寻欢作乐了。”
红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旋即抿嘴浅笑。
“敢问公子表兄,可是仙人。”
“何出此言?”
“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两位仪表不凡,仙姿佚貌,便该有个仙人的兄长。”
红儿真是个妙人。
“红儿见过仙人?”
“公子说笑了,此地风月所在,仙人如何会来?我不过一个烟花女子,出入不得自由,终日在这一方小楼里,无非是偶然得见,一窥仙颜,已是此生幸事了。”
我眸光一亮:“红儿姑娘,倒是冰雪聪明!聪慧过人啊!”
红儿也一展眉梢,语调轻快,笑道:“公子慧眼如炬,耳聪目明,红儿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哪里逃得过公子法眼?”
她离不开青楼;仙人也从不会来青楼;可她却得了一面之缘……
她昨日见过韩束。
红儿忽然又道:“此地是烟花场所,寻欢作乐的地方,楚公子自中州而来,想必中州风貌不逊蓬莱,云天之下,风月之色必是多见,小小烟罗坊的上空,只框得住两片云,怕是入不得楚公子的眼。这一杯酒便只求楚公子多见谅。”
说着便给楚小萤满了一杯,随后自己举杯一饮而尽,楚小萤蹙着眉头也喝了下去。
我在看红儿。
红儿也在看我。
凭楚小萤,拨不开那两片云,见不到太阳。
红儿给我斟了一杯酒道:“公子,我也敬你一杯。这本就是烟花喝酒之地,这壶酒也是给公子特意请来的,公子一杯没动,倒是红儿招待不周了。”
我盖住酒杯道。
“红儿姑娘,你说此酒消愁。我楚兄弟那么大笔生意,见不到家兄,也只吃了一杯,姑娘连吃三杯,怕是愁上加愁?”
“公子莫要取笑我,我是陪公子吃酒的,如何会有愁思?只是左右听来一个故事,我素来胆子小,却是听了睡不得觉。”
“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红儿笑道:“就说,从前有个树林,这林子不大,却有两个妖怪。一个叫归离老祖,另一个是只猪妖,归离老祖法力无边却神龙见首不见尾,而猪妖平平无奇却最是阴险狠辣,平日里看似逢妖便带七分笑,却是能一言定生死的狠角色,领这份狠辣倒将一个林子归拢的井井有条。”
“这林子里,原也没有这么多妖怪。没有妖怪,就没有人手收集精气,所以归离老祖让手下小妖,挖了条地道,将远在天边的大山林里的妖怪偷到自家林子里。”
“有一对兔子精从大山林里被偷到了这一方小树林中。这对兔妖姐妹人生地不熟,本事微末,不敢违逆猪妖,便相依为命,平日要侍奉猪妖,又要收集精气,原以为日子便是这么过下去,可突然风云变幻。这兔子精的妹妹,失踪了。”
楚小萤蹙眉问道:“如何失踪的?”
红儿摇头道:“谁又知道呢?左右一只兔子精罢了。或是被猎户打死了,又或被道士收了。只有兔子姐姐心急如焚。可是这林子里,规矩大。归离老祖不在乎这片林子,可那猪妖却生着千里眼,顺风耳。稍有不顺它心意的事,便会被夺了妖丹。所以兔子姐姐不能乱说话,也不敢请求做什么。它亲眼见到有个姐妹,只因生了病,想告假,第二天便再也见不到了。”
“但,天无绝人之路,转机很快就来了。有外面闯了大祸的妖怪,被两个道士追杀,走投无路之下闯入林中,不知从哪里得知这方小林子有条地道可去大山林,便许下金银财宝,想要走这条地道”
“猪妖欣然同意,可不知为何,那地道突然就用不了了。此时两个道士又堵在了林子外。兔子姐姐恰好瞥见了这两位神通广大的道士。其中一位道士留在外面,一个进了林子。她见这道士嫉恶如仇,是个正人君子,说不得能帮她找到她的妹妹。就想找个机会求求他,便一路尾随。”
“林子里的妖怪,虽然各有神通,但如何敢光明正大的动一个道士?可偏偏那日听道士索要妖怪,猪妖竟是死保不放。由于猪妖不敢撕破脸皮,道士也不想闹大,主要顺势邀请道士喝酒。缓和下关系。”
楚小莹:“然后呢?!”
红儿淡淡道:“那酒往日里便是用来对付从大山林里偷来的妖怪的,无色无味,也非毒物,那道士一时失察,便中招了。”
楚小萤再次追问道:“中了什么招?!”
红儿挑了一眼:“林子里的事儿,便就出不了林子。林子里的酒便也是林子里的人喝,公子你说还能是什么招?”
楚小萤面色赤红,轻咬红唇:“你,接着说!”
“猪妖将一个年纪很小,还未做过事的的女妖送到道士床上,用影像石记录下来,留了把柄在手里。”
楚小萤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红儿见楚小萤反应如此剧烈,眼里的惊慌一闪而过,赶忙伸手将她拉下来,赔笑道:“楚公子快坐下,一个故事罢了,莫要激动!坏了邻人的酒兴就不好了。”
我也抓住楚小萤的手腕,道:“楚兄弟,咱们把故事听完。”
楚小萤眼睛赤红,死死地攥着拳头。
“坐下。”
楚小萤深深吸了口气,重新坐下来。
红儿给楚小萤斟了一杯酒。
“天有不测风云,月有阴晴圆缺,世事总是难得圆满。但月亮总在天上,它至少没有消失不是?月色无暇,奈何阴云在侧,这绝非月色之过。”
楚小萤不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问道:“红儿姑娘。那道士现在如何了?”
“自然还在林子里。”
“猪妖想怎么做?”
“猪妖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因为原以为这道士,只是个寻常道士。左右能威胁便威胁,实在不行杀了便是,可偏偏知道这道士的身份后,为时已晚,铸成大错,这道士就成了烫手的山芋,既不敢送出来,又不敢继续扣下。就一大早去找归离长老出谋划策。”
楚小萤听了又要起身,我忙把她按住。
结果她把火气全撒在了我的头上,恶狠狠的瞪着我。
我试着站在楚小萤的角度上思考。
也许,这就像我喜欢的女子……不不不,不能是我……就像一个男人听见他喜欢的女子坏了清白?
这样,大概能理解。
我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按在她的腿上,不让她起身,看向红儿“所以,你是特意在等我们?”
红儿道:“不。若不是公子指名道姓,我绝不会主动出来。”
“那为何又说这么多?”
“我在赌。”
“赌什么?”
“赌命。”
我挑起眉毛,尤为不解。
“赌兔妖的命。”
红儿举起酒杯,道:“她本就胆小,这世上唯有妹妹一个牵挂。林子里妖怪太多,神佛太少,来来往往飞禽走兽,一不经意就少了个姐妹。她原本也怕丢了性命。许是活的太累,就想着歇歇。兔妖想帮两位救出道士,同时将道士留在林子里的‘清白’一并偷出来,让他无后顾之忧。至于此后,还望无论兔妖是生是死,两位都要替它寻得妹妹消息。”
楚小萤义愤填膺道:“兔妖不会死。猪妖才会死!”
红儿笑了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