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那个戴着白色面具的绅士,都暂时陷入了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具依旧屹立不倒、守护着孩子的躯体,面具下的表情,无人得知。
悲壮与哀伤,弥漫了每一寸空气。
就在这时,短暂的寂静被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压抑的颤抖声打破。
是那个戴着白色面具的绅士。
他的肩膀微微耸动着,一开始只是细微的颤抖,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随即,那颤抖变得越来越明显,甚至带动了他整个上半身。
一种被强行压抑着的、古怪的吭哧声从面具下断断续续地漏出来。
他……在憋笑。
就在艾米丽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约翰凝固的悲壮姿态构成的凄惨画面中,这个男人竟然像是在观看一场极其滑稽的闹剧,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压抑的笑声骤然爆发,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歇斯底里的、充满了无尽嘲讽和恶意的大笑。
那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音也无法完全掩盖这笑声中的癫狂和冷漠。
“哈哈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太精彩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甚至夸张地用手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
“临终遗言?温情告别?用生命守护?哈哈哈哈!约翰!你到最后……还是这么的……乏味可笑!”
他的笑声在寂静的森林里回荡,显得无比刺耳和邪恶。
“你以为你是什么?悲情英雄吗?你以为你这自我感动的牺牲能改变什么?能感动谁?”
他止住笑声,语气骤然变得尖刻而冰冷
“你只不过是用一种稍微壮烈一点的方式,证明了你从始至终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废物!连死都死得这么……毫无价值!”
然而,他的嘲讽没能继续下去。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充满了极致愤怒和暴虐的咆哮,猛地炸响,打断了面具男的话。
是路明非!
他不知何时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体因为愤怒和伤势而微微摇晃,但那双燃烧的黄金瞳却亮得骇人,里面翻滚着滔天的怒火和近乎实质的杀意。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面具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血沫和无比的憎恨
“闭嘴?!价值?!失败者?!!”
路明非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嘶哑
“你他妈的有种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你这种躲在面具后面、只会玩弄人命、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的渣滓!有什么资格评判他?!有什么资格嘲笑他的选择?!”
他的质问如同连珠炮般射出,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和不解都倾泻出来
“啊?!告诉我!你们这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杂碎!凭什么?!凭什么就能这样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凭什么就能把别人的痛苦和牺牲当成笑话来看?!”
“凭什么?!”
面对路明非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愤怒质问,面具男只是微微偏过头,那双熔金色的瞳孔透过面具,冷漠地、甚至带着一丝无聊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只狂吠的、却无法造成任何实质威胁的野狗。
他甚至还悠闲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西装袖口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然后,他用那种依旧带着电子杂音、却冰冷得毫无人类情感的声音,淡淡地回应,仿佛在陈述一个如同太阳东升西落般理所当然的事实
“凭什么?”
“呵……”
他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就凭我们是混血种。”
“就凭我们拥有你们这些凡人无法想象的力量、寿命和……权力。”
“就凭这个世界,从来就是弱肉强食,阶级分明。”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但内容却残酷得令人发指:
“龙族统治世界时,人类是奴隶和食物。人类统治世界时,猪羊是家畜和肉食。而我们混血种,既然拥有了超越凡人的力量,自然就站在了食物链的更上层。”
他的目光扫过约翰的尸体,扫过哭泣的艾米丽,最后落回路明非身上,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漠然
“至于他们?这些普通的、脆弱的、寿命短暂如蜉蝣的凡人?”
“他们的生命,他们的情感,他们的牺牲……”
“在我们漫长的生命和宏大的目标面前,本来就毫无意义。”
“就像人类不会在意踩死一只蚂蚁时,那只蚂蚁是否有家人等待,是否有未完成的‘蚁生梦想’一样。”
他摊了摊手,做了一个无可奈何却又极其傲慢的手势
“取走他们的生命,需要理由吗?”
“如果非要一个理由……”
“那可能就是——” “因为我可以。” “因为我们的‘游戏’,需要一些微不足道的……筹码和耗材。”
“而你,”
他看向路明非,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一个卡塞尔学院精心培养的S级,体内流淌着尊贵甚至可能是至尊的血液,却在这里为了几只‘蚂蚁’的生死,像个小丑一样无能狂怒?”
“真是……可悲又可笑。”
这番话,如同最冰冷的毒液,彻底浇灭了路明非心中最后一丝理智。
那不是简单的邪恶,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建立在完全不同认知维度上的、系统性的冷酷和残忍。
是将人类视作蝼蚁、视作资源的、彻头彻尾的非人价值观!
“我操你妈!!!”
路明非彻底爆发了
所有的教养、所有的顾虑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混合着怒火喷涌而出,指着面具男破口大骂,词汇粗俗却充满了最原始的力量
“去你妈的混血种!去你妈的高高在上!去你妈的阶级!!”
“力量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活得久就可以不把别人当人看吗?!”
“你们他妈的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怪物!连最基本的人性都喂了狗!”
“约翰他就算过去是个人渣!是混蛋!但他最后像个真正的人一样死了!他比你这种藏在面具后面的阴沟老鼠强一万倍!一亿倍!!”
他骂得声嘶力竭,唾沫横飞
“你们很牛逼是吧?!传承很久是吧?!”
“那你们家祖坟是不是都t是用人骨头砌起来的?!是不是靠吸干无数普通人的血才延续到今天的?!”
“你们所谓的尊贵血统!每一个毛孔都他妈滴着肮脏和罪恶!!”
“还游戏?!筹码?!耗材?!”
“我玩你妈了个逼!!”
“老子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要把你这张破面具砸烂!把你那套狗屁不通的理论塞回你的屁眼里去!!”
路明非的怒骂如同狂风暴雨,毫无章法,却充满了最真挚的愤怒和反抗。
他是在骂这个面具男,更是在骂所有持这种观点的混血种,甚至是在骂这个操蛋的、冰冷残酷的世界。
他的骂声在森林里回荡,甚至暂时压过了艾米丽的哭声。
楚子航和汉高都沉默着,但他们紧握武器的手,同样青筋暴起。
路明非的话,何尝不是说出了他们心中压抑的愤懑?
面具男静静地听着路明非的怒骂,既没有动怒,也没有反驳。直到路明非骂得稍微停顿喘息时,他才轻轻地、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在怜悯一个无法理解高等数学的孩童。
“无能狂怒。”
他淡淡地评价了四个字。
“看来卡塞尔的教育,确实失败透顶。空有S级的血统,却只剩下街头混混般的粗鄙和毫无意义的情绪宣泄。”
他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枪,这一次,不再是戏谑和玩弄,枪口冰冷地指向了因愤怒而浑身颤抖的路明非。
“既然你如此同情这些蝼蚁……”
“那么,就下去陪他们吧。”
“游戏,该结束了。”
杀意,再次弥漫。而且,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