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超还在等他,他不能就这么倒下。
女人看着路明非那双充血的眼睛,忽然嗤笑出声,那笑声里的轻蔑像冰碴子似的砸在他脸上。
她踩着路明非手背的脚抬起来,黑指甲勾住他汗湿的衣领,猛地往后一拽
路明非像只破布娃娃似的被拖着走,后背在青石板上磨出刺啦的响,血痕混着尘土,在地上拖出条歪歪扭扭的红痕。
单元门被她用脚踹开,铁锈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一股更浓的腥甜气涌了出来,混着那股甜得发腻的茉莉香,像腐烂的花果酿出的毒酒,呛得路明非胃里翻江倒海。
“看看你的小同伴吧,”女人拽着他的头发往门里拖,声音甜得发飘,“他可比你懂事多了。”
路明非的额头磕在门槛上,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等他勉强抬起头,视线穿过昏暗的楼道,撞进客厅的瞬间,喉咙里的惨叫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掐住,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
那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客厅的灯吊在天花板中央,电线松松垮垮地晃着,昏黄的光线下,墙面上溅满了暗红的血点,像绽开的烂花。
地板上积着层滑腻的液体,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踩上去能听见黏黏的“咕叽”声。
角落里堆着被撕碎的校服,布料上沾着半干涸的白色黏液,在灯光下泛着恶心的油光。
而客厅正中央,晾衣绳被改造得像个绞刑架,陈超就那么半裸着倒挂在上面。
他的校服裤子被扯到膝盖,露出的后背和大腿上布满了青紫的瘀痕,旧伤叠着新伤,有些地方的皮肤已经被磨烂,渗出的血混着透明的黏液往下滴,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那些白色和透明的粘稠液体像蛛网似的裹着他,从胸口淌到小腹,顺着腿根往下流,连蜷曲的脚趾缝里都沾着,在灯光下闪着污浊的光。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身上插着的东西。
一根生锈的铁钎从他左肩穿进去,又从右腰戳出来,边缘挂着碎肉和血丝;两根玻璃管斜插在他的大腿上,管身里还残留着浑浊的液体,顺着管壁慢慢往外渗;他全身每一个孔几乎都插着一个东西;最刺眼的是他的嘴,被一根粗麻绳勒得张开,里面塞着块脏兮兮的布,布角从嘴角垂下来,沾着深褐色的血痂。
路明非的目光往上移,撞进那双空洞的眼眶时,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成了冰。
陈超的眼睛没了。
两个眼眶变成了两个血窟窿,边缘的皮肉翻卷着,暗红色的血还在慢慢往外渗,混着透明的黏液,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水珠,滴落在裸露的胸膛上。
曾经总爱亮闪闪看着他的那双眼睛,此刻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像在无声地嘲笑着这炼狱般的景象。
“他刚开始也跟你一样犟,”女人走到路明非身后,脚尖碾过他腿上的伤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后来啊……你看,这不就乖了?”
她伸手在路明非后颈按了一下,那里的剧痛让他猛地弓起背,却偏偏挣脱不了。视线被迫死死盯着倒挂的陈超,看着他被铁钎穿破的肩膀微微颤动,看着那些黏液顺着他的皮肤往下滑,看着他空洞的眼眶对着自己
仿佛在问“你怎么才来”。
“他的眼睛……”路明非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你对他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女人笑了,走到陈超倒挂的身影旁,指尖划过他渗血的脸颊,像是在抚摸一件心爱的玩具,“他说要保护你呢,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就想看看,他的眼睛能不能记住你的样子。”
她突然抓住那根穿肩的铁钎,轻轻往外拔了半寸,又猛地塞回去。
“唔!”
陈超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空洞的眼眶里涌出更多的血,顺着脸颊淌得更凶了。
那些挂在他身上的玻璃管跟着晃动,液体在管里撞出细碎的声响,像在为这场暴行伴奏。
路明非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嗡”地炸开了。
后腰的疼、手背的疼、脸颊的疼……所有的疼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要把他骨头缝都烧裂的愤怒。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女人的黄金瞳,那双眼睛里映着陈超的惨状,映着他自己的狼狈,却没有一丝怜悯,只有病态的愉悦。
“我操你妈!”
路明非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女人的钳制,像头疯了似的往她身上扑去。他的指甲抠进女人的胳膊,哪怕被鳞甲划得鲜血淋漓也不肯松手,牙齿咬在她的肩膀上,尝到了鳞甲的铁锈味和某种冰冷的液体味。
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疯扑惹得眉峰一挑,黄金瞳里的竖纹骤然绷紧。
她没料到这只“玩具”还能爆发出这么烈的劲,肩上传来的刺痛让她喉咙里溢出声冷笑,像冰珠砸在铁板上。
“不知死活。”
她反手扣住路明非的后颈,青黑色的鳞甲顺着指缝往外冒,像铁钳似的嵌进他的皮肉里。
路明非只觉得颈椎像被生生攥住,疼得眼前发黑,可牙齿还是死死咬着她的肩膀,血腥味混着鳞甲的铁锈味灌满了口腔。
“松口!”
女人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另一只手的黑指甲猛地插进路明非的肩胛骨。
“噗嗤”一声,指甲没根而入,带出的血顺着他的后背往下淌,浸湿了校服。
路明非的牙关一松,疼得闷哼出声,刚想再咬,后颈的力道突然加重,整个人被像拎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他的脚离地半尺,身体在空中徒劳地扭动,指甲在女人的胳膊上抓出几道血痕,却只刮下几片青黑色的鳞甲。
那些鳞甲掉在地上,“叮”地弹了弹,竟比石子还硬。
“玩够了。”
女人的声音里没了之前的甜腻,只剩下不耐烦。
她抓着路明非的后颈,像甩抹布似的往旁边一抡——
路明非的身体撞在墙上,“轰隆”一声,墙皮簌簌往下掉,他像滩烂泥似的滑下来,刚想撑着地板爬起,女人的脚已经踩住了他的胸口。
“咔嚓”一声脆响,是肋骨断裂的声音。
路明非猛地咳出一大口血,视线彻底模糊,只看见女人那双黄金瞳在昏暗中亮得刺眼。
她弯腰,黑指甲勾住他的衣领,像拎起一件破烂的衣服,转身走向窗边。
老旧的木窗在她手下像纸糊的,“哗啦”一声被扯掉,玻璃碎片溅得满地都是。
窗外是后院的空地,堆着半人高的杂物,地面是坚硬的水泥地,还散落着几块锈迹斑斑的铁板。
“既然这么想救他,”女人低头瞥了眼倒挂的陈超,又看了看手里半死不活的路明非,嘴角勾起抹残忍的笑,“就下去陪他吧。”
话音未落,她手臂一扬。
路明非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在空中划过道抛物线。
他听见自己的风声灌满耳朵,看见客厅里陈超空洞的眼眶对着他的方向,看见女人站在窗边的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拉得很长,像个择人而噬的鬼影。
“陈超……”
他的声音碎在风里,还没等喊完,后背就重重撞在窗沿上。
“咔嚓”又是一声,不知是骨头还是窗沿断裂的响,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随即失去平衡,头朝下坠了下去。
“砰——!”
重物砸在水泥地上的闷响震得后院的杂草都在颤。路明非的额头撞上块凸起的铁板,血瞬间涌了出来,糊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歪着,胸口剧烈起伏,却吸不进半口完整的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肋骨摩擦的剧痛。
碎玻璃和铁板的棱角扎进他的后背,疼得他浑身抽搐,可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视线里的天空是灰蒙蒙的,几只苍蝇被血腥味吸引,嗡嗡地落在他的手边。
女人站在窗边,低头看着这滩“烂泥”,黄金瞳里没什么情绪,像在看块被扔掉的垃圾。
她掸了掸肩膀上的血痕,转身走回客厅,木窗在她身后慢慢合上,遮住了屋里炼狱般的景象,也遮住了路明非最后一点微弱的视线。
后院的风卷着尘土吹过,路明非的眼皮越来越沉。
他能感觉到血正从额头、后背、嘴角往外淌,在身下积成小小的水洼,体温也一点点往下降。
可意识彻底模糊前,他脑子里闪过的,还是陈超倒挂在客厅里的样子
那双空洞的眼眶,像在无声地催他。
“我……还没……”
最后的气音消散在风里,他的头歪向一边,彻底没了动静。
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他染血的校服上,那片被汗水和血渍浸透的布料,像面褪色的旗,孤零零地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