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黑套校服,扣子扣错了两颗,低头系鞋带时,后脑勺撞到床沿,“咚”的一声闷响,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婶婶的房间就在隔壁,这点动静足够让她隔着墙喊“大清早的瞎折腾什么”。
厨房飘来煎蛋的香味时,他已经把扣子重新扣好,站在门口等。婶婶正把煎得金黄的蛋往路鸣泽碗里搁,油星子溅在围裙上,她皱着眉用抹布擦,嘴里念叨
“鸣泽快吃,今天要考数学,多吃点脑子灵光。”路鸣泽晃着腿,面前摆着热牛奶,杯沿还沾着圈奶沫,他举着叉子叉起蛋,冲路明非挤眉弄眼:“哥,你看我妈给我煎的爱心蛋!”
路明非的碗里只有白粥,上面飘着几根咸菜,是昨晚剩下的。他拿起勺子搅了搅,粥温吞吞的,像他此刻的心情。婶婶把一个冷馒头扔在他面前,“赶紧吃,吃完跟鸣泽去学校,别迟到了。”
他没应声,咬了口馒头,干得噎人。指尖碰到裤兜,硬硬的一小块——是昨晚没舍得扔的橘子糖纸,玻璃纸被揉得发皱,却还留着点黏手的甜。
他忽然想起老头说的“荡秋千”,觉得自己此刻就像被按在低处,连晃悠的力气都得省着。
路鸣泽吃完一抹嘴,把书包甩给路明非
“哥,帮我背!”
那书包是新的,印着奥特曼,比路明非肩上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亮堂多了。婶婶在一旁笑:“臭小子,还真会使唤人”
出了门,秋风卷着梧桐叶往脚边扑,路明非踢着石子走在后面,路鸣泽在前面蹦蹦跳跳,嘴里数着周末游乐园的项目:“我要坐过山车!还要吃!哥你可得看好我,要是我丢了,妈肯定揍你!”
路明非“嗯”了一声,声音被风吹散了一半。他抬头看了眼天,蓝得有点晃眼,像照片里父母身后的背景。书包带勒得肩膀有点疼,可裤兜里的糖纸硌着掌心,竟透出点暖烘烘的意思来。
快到路口时,路鸣泽被同学喊走,一群小孩勾着肩跑远了,笑声像撒了把碎珠子。路明非站在原地,把路鸣泽的书包递过去,看着他们消失在拐角,才转身往自己学校的方向走。
旧书包在背上颠着,里面的课本边角都卷了。他踢飞一块小石子,石子在空中划了个低低的弧线,落在一堆落叶里。风掀起他校服的衣角,像只没力气飞的鸟。他摸了摸裤兜,糖纸还在,像藏着个小小的、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前面路口的红灯亮了,他停下脚步,看着车流从面前过。阳光落在他手背上,暖融融的。忽然想起周末的游乐园,旋转木马的光好像在脑子里闪了一下,模糊,却亮得很。
绿灯亮了,他跟着人群往前走,脚步不快,却没停。裤兜里的糖纸被攥得更皱,那点残留的甜,像颗发了芽的种子,在心里悄悄拱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