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宋,汴京。
连绵数日的阴雨,将这座帝都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灰蒙之中。
青石板路面积着浅浅的水洼,倒映着匆匆行人的身影和两侧店铺昏黄的灯光。
空气里弥漫着土腥气和水汽,压抑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李沅撑着油纸伞,从吏部衙门出来,沿着熟悉的街道往家走。
官袍的下摆不可避免地被溅起的雨水打湿,带来几分黏腻的不适。
他习惯性地朝着常去的那家“清韵斋”茶社望了一眼。
往日里,若是这个时辰公务不忙,他或许会进去小坐片刻,偶遇那位谈吐不俗的陆贤弟,品茗闲谈,交换些对时局的看法,总能让他有所收获。
但这一次,他的脚步只是微微一顿,便继续向前走去。
雨丝斜织,模糊了茶社门口那盏熟悉的灯笼。
他想起前几日收到的那封未曾署名的短笺。
是“陆明”惯用的隐秘传递方式。
上面只有简短的几行字,语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近日风雨甚急,耳目繁杂,暂勿公开晤面。兄台保重,务以实务为先,静待天晴。”
没有解释,没有赘言。
但李沅瞬间就明白了。
他身在官场,虽不喜钻营,却也并非对风向毫无所觉。
近日里,司天监那边关于“天书”的调门越来越高,陛下斋戒愈发虔诚,宫中隐约传出要筹建专门场所奉迎“天书”的风声。
而与此同时,他也隐约感觉到,身边似乎多了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
同僚之间,一些原本敢于直言的,近来也沉默了不少。
衙门里偶尔聊起“天书”或东境光幕,气氛总会变得有些微妙。
“陆明”的提醒,恰如其分。
“风雨甚急,耳目繁杂……”
李沅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撑着伞的手紧了紧。
“看来,是有人不喜务实之风,不愿听到不同的声音啊。”
他并未因“陆明”的突然疏远而感到被冷落。
反而,一种“同道中人”的相知与体谅油然而生。
这位陆贤弟,定是察觉到了极大的风险,才会如此谨慎地提醒自己。
这份情谊,他记下了。
“也好。”
李沅望着前方雨幕中自家宅邸朦胧的轮廓,心中反倒安定下来。
“本就非是热衷交际之人,闭门读书,踏实理事,正合我意。”
“至于那些虚妄之事……且看他们能闹到几时。”
他打定主意,近期除了必要的公务应酬,尽量减少外出访友和聚会。
将精力更多地投入到吏部南曹的本职工作中,核查文书,甄别官员,这些实实在在的事务,才是根本。
至于“陆明”那边,他相信,待到风平浪静之日,自有再把言欢之时。
想到这里,李沅的脚步变得沉稳而坚定,踏过积水,走向那片属于他自己的、可以暂时隔绝外界风雨的宁静天地。
陈朝,别苑。
守护者会议再次召开。
气氛比起往日,多了几分肃杀。
王茹首先汇报了最新情况:
“伪宋汴京的监控网确实收紧了。”
“我们潜伏的暗桩回报,确认至少有三名‘幽影’在重点区域活动,其监控范围覆盖了李沅宅邸、其几位交往较密同僚的住处,以及他们此前偶尔聚会的茶楼。”
“我们设在汴京的两个乙级联络点,因处于监控边缘,已按指令进入深度静默。”
“‘陆明’也已切断与李沅的直接联系,转为单向接收我们不定时投放的加密信息。”
张诚接口道:
“伪宋朝堂方面,因陛下对‘天书’之事日益热衷,那些反对或持保留意见的声音,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压制。”
“李沆相公数次直言,已引得陛下不悦。”
“王旦枢相则更为圆融,试图在顺应‘天意’与处理实务之间寻找平衡,但显然也承受着不小压力。”
“我们引导李沅形成的那个务实小圈子,在目前的高压环境下,自发地减少了公开议论,转为更私下的、小范围的交流。”
钱贵补充了技术线的情况:
“工部那边,周淮安递上来的‘自清式水闸’构想图,被上官以‘劳民伤财、奇技淫巧’为由驳回了。”
“看来,铁鸦军的监控和守旧势力的阻力,确实影响到了新技术的推行。”
“不过,之前已经扩散开的改良农具,因其确有效益,仍在基层缓慢推广,这倒是个好消息。”
赵老蔫挠了挠头:
“咱们准备的那些新‘礼物’,看来得在手里多捂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