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忧劳过度,元气大伤,急需静养,万万不可再动心神……”
御医的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却很清楚。
陈稳闭着眼睛,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他何尝不想静养。
但他是大陈皇帝,是这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雄州,乃至整个王朝的主心骨。
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外人面前显露出彻底的虚弱。
“伪宋虽退,然铁鸦未灭,隐患犹在。”
他声音微弱,却依旧清晰。
“传朕口谕,严防敌军卷土重来。”
“所有善后事宜,由石墩、张诚等人统筹。”
“臣等领旨。”身旁的近臣连忙应下。
就在这时,一名风尘仆仆、背后插着三根红色翎羽的信使,在侍卫的引领下,踉跄着冲上了城楼!
“八百里加急!邢州、洛州急报!”
那信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一份被火漆封存的紧急文书,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掩饰的惊惶。
城楼内瞬间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份文书上。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众人心头。
一名内侍快步上前,接过文书,检查火漆无误后,拆开,快速浏览起来。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瞬间变得煞白,拿着文书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他快步走到榻前,躬身,用带着颤音的语气低声禀报道:
“陛……陛下……邢州、洛州等五州之地,三日前出现特大旱灾端倪,如今……旱灾已成!”
“烈日灼空,河渠见底,田地龟裂,禾苗尽皆枯焦……”
“百姓……百姓恐有绝收之危,流离之险啊!”
尽管已经有所预感,但当“特大旱灾”四个字真正传入耳中时,陈稳闭合的双眼眼皮还是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放在膝上的手,无声地攥紧,指节泛白。
果然……来了。
而且来得如此迅猛,如此酷烈。
冰雹之后是旱魃。
这,就是强行催动三十二倍广泛赋予,逆转数十万人战场胜负,所必须支付的代价吗?
势运之衡,冰冷无情,毫厘不爽。
城楼内的重臣和将领们面面相觑,脸上都浮现出震惊与忧虑。
北疆血战方歇,南方腹地又遭此大灾。
这对于立国未久、根基尚浅的大陈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一场惨胜,代价竟是如此沉重。
不仅仅是城头堆积如山的尸骸,不仅仅是皇帝陛下的呕血重伤。
更是这波及数州、关乎无数黎民生死的惊天旱灾。
陈稳缓缓睁开双眼,眼眸深处,是深深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撼动的坚毅。
他强撑着想要站起,却一阵踉跄。
在护卫的搀扶下,他勉强站稳,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传旨……”
“免除邢、洛等受灾五州三年赋税,开仓放粮,全力赈济。”
“命工部、户部,即刻抽调精干,奔赴灾区,勘察水源,兴修水利,抗旱保民。”
“告诉张诚,统筹好钱粮,北疆抚恤与南方赈灾,皆不可误。”
“雄州防线,交由石墩全权负责,加固城防,休整士卒,以防不测。”
他一连串的命令下达,气息不免有些急促,脸色也更白了几分。
“陛下保重龙体!”众人齐齐躬身,声音中带着由衷的担忧。
陈稳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城外那片尸横遍野的战场,投向南方那片看不见的、正被旱魃肆虐的土地。
雄州的血火暂时熄灭了。
但另一场关乎国运民生的、无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惨胜的代价,需要整个王朝,用尽力量去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