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眼神有些涣散的皇帝耶律璟。
“陛下,中原新主初立,锐气正盛。其必先安内政,抚四方。我大辽当下之策,当是收缩边境,谨守关隘,停止一切挑衅之举。”
“同时,遣使往汴梁,示之以弱,贺其新立,探其虚实。”
“我草原儿郎,需时间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厉兵秣马。”
“待其锐气渐堕,或内部分裂,或与南方诸国再生龃龉之时,方是我大辽再度南下之良机!”
“此乃老成谋国之道,望陛下明察!”
耶律挞烈也附和道:
“陛下,屋质大王所言极是。那陈稳虽强,然中原根基未稳,百废待兴。时间,站在我们这边。此时与之争锋,得不偿失。”
主战派还想再争,但看到耶律璟那明显不愿多听的神情,以及大多数贵族脸上露出的赞同耶律屋质的神色,也只能愤愤坐下。
耶律璟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似乎对这场争论感到厌倦。
他挥了挥手,懒洋洋地道:
“便依屋质所言吧。”
“南边的事,先放一放。”
“传令下去,各斡鲁朵,约束部众,无令不得南下牧马、劫掠。”
“至于派使者……你们看着办便是。”
“朕乏了。”
说完,他竟真的不再理会帐内众人,自顾自地靠在铺着厚厚兽皮的宝座上,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帐内众臣面面相觑,最终都无奈地摇了摇头,躬身退出了金帐。
契丹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在皇帝耶律璟的“睡意”和重臣们的现实考量下,选择了暂时收敛起锋利的爪牙。
一道道命令从王庭发出,传向南方边境。
原本活跃在边境地带,时不时南下“打草谷”的契丹游骑,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踪影。
幽州、云州等边境重镇,也明显加强了守备,摆出了一副严防死守的姿态。
同时,一支规模不大、但携带了草原特产作为贺礼的契丹使团,也从王庭悄然出发,向着汴梁方向而去。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恭贺陈朝新立”,言辞需谨慎,态度需恭顺,核心目的只有一个——观察,以及争取时间。
消息传回汴梁。
枢密院内,钱贵将关于契丹动向的密报呈递给陈稳。
“陛下,契丹已收缩兵力,边境暂宁。其派遣使团,已在路上。”
陈稳看着地图上广袤的北方,目光深邃。
耶律璟选择蛰伏,在他的预料之中。
契丹并非无力再战,而是晋州之战的结果和北汉的迅速投降,让他们意识到,这个新生的陈朝,与以往那些内部纷争不断的中原政权截然不同。
硬碰硬,代价太大。
“睡王”虽昏聩,但其麾下的耶律屋质、耶律挞烈等人,却是清醒的。
他们选择了最符合契丹当前利益的策略。
“看来,我们赢得了一段宝贵的时间。”
陈稳轻声道。
这段时间,足以让他更从容地整顿内政,消化河北,发展工部技术,甚至……去探寻那隐藏在历史迷雾之下的真相。
然而,他心中并无丝毫放松。
蛰伏的野兽,往往比张牙舞爪时更为危险。
契丹的退让是暂时的,他们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而自己,必须在这段宝贵的时间里,让大陈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即使契丹恢复元气,也不敢轻易南顾。
他体内的势运,随着外部环境的进一步缓和,流转得更加顺畅自如。
那代表着王朝根基的气运,似乎与这短暂的和平产生了某种共鸣,变得更加凝实厚重。
“告诉石墩,北线保持威慑,但不必主动挑衅。”
“令李洪,加紧整合河北防务,练兵备械,不得懈怠。”
“契丹使团到了,按惯例接待即可。”
陈稳下达了指令。
“臣遵旨。”钱贵躬身领命。
陈稳走到窗前,望向北方无垠的天空。
契丹蛰伏了。
但北方的威胁,从未真正消失。
他与耶律璟,与那片广袤草原上的狼群,注定还有一场宿命般的对决。
只是,那将在很久以后,在他将内部梳理得铁板一块,在他拥有了足以横扫一切的绝对力量之后。
现在,他需要专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