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汴梁那边,或者澶州内部某些人,不愿见他再立军功,更不愿他独自掌握北线兵权,故而以“稳妥”为名,行掣肘之实。
若真等到韩通、张永德大军慢悠悠集结完毕,滏口陉恐怕早已易主。
届时,北虏占据地利,兵锋直指河北腹地,再想挽回,代价何止十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意。
“使者请回禀王先生。”
“稳,受命御敌于外,不敢有片刻懈怠。”
“滏口陉若失,河北门户洞开,我等皆为罪人。”
“故,兵马已动,势难收回。”
“一切罪责,由陈稳一力承担!”
那文吏脸色一变。
“陈防御使,你……”
“送客!”
陈稳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沙盘。
两名亲卫上前,面无表情地对那文吏做出了“请”的手势。
文吏见状,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悻悻离去。
“使君,这……”
张诚面露忧色。
“只怕汴梁和节府那边,会借此大做文章。”
“顾不了那么多了。”
陈稳头也不抬,手指在沙盘上移动。
“先打赢这一仗,活下去,才有资格谈以后。”
“若败了,万事皆休。”
他看向众将,声音斩钉截铁。
“按原计划,即刻开拔!”
“喏!”
众将轰然应诺,再无异议。
……
与此同时,赵匡胤府邸。
他也接到了类似的,令他按兵不动,等待后续命令的通知。
不同的是,传达命令的是王朴身边的一位心腹老吏,语气缓和许多。
赵匡胤恭敬地送走老吏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回到厅中,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
杯盘茶盏碎裂一地。
“陈!文!仲!”
他低吼着,眼中满是血丝和无法抑制的妒火。
凭什么?
凭什么他陈稳就能独当一面,统领北线战事?
而自己,却要在这里枯等,做那劳什子的预备队?
就因为他在高平之战救了驾?就因为他的靖安军能打?
“大哥息怒。”
身旁的心腹将领低声劝道。
“王先生如此安排,或许……或许也是看重大哥,留作杀手锏。”
“狗屁的杀手锏!”
赵匡胤怒道。
“他就是信不过某!就是怕某功劳太大,压过他陈文仲!”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一种被轻视、被压制、被边缘化的屈辱感,几乎将他吞噬。
他想起铁鸦军使者那冰冷而充满诱惑的话语。
“赵将军,欲成大事,岂能一味隐忍?”
“时机,需要自己争取……”
一个危险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
靖安军大营外。
军队已集结完毕,肃立无声。
黑色的盔甲在傍晚的天光下泛着幽光,如同沉默的丛林。
长矛如林,刀刃胜雪。
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连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陈稳翻身上马,立于军前。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坚毅、或年轻、或饱经风霜的脸庞。
这些人,是将性命与前途托付给他的人。
是他在这乱世立足的根基。
他深吸一口气,拔剑出鞘,指向北方阴沉的天际。
“出发!”
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却重若千钧。
大军开动,如同黑色的洪流,沉默而坚定地涌向北方,涌向那即将被血与火染红的战场。
陈稳勒马立于道旁,看着队伍从眼前经过。
视野下方,那淡蓝色的进度条,在军队开拔的这一刻,似乎又微微向前跳动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