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阳谋,是硬实力的碾压,非权术阴谋可以轻易扳倒。
“使君所虑极是。”
王朴不再多言。
“走吧,去见见文仲。”
柴荣整理了一下衣袍,向偏厅走去。
有些话,他需要亲自提点,有些态度,他需要亲自确认。
偏厅中,陈稳静立等候,身姿挺拔如松。
见柴荣进来,他立刻躬身行礼,姿态恭敬,与往日并无不同。
“文仲来了,坐。”
柴荣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示意他不必多礼。
两人分宾主落座,侍从奉上茶汤后便悄然退下。
“洛川三县,如今被你治理得铁桶一般,百姓安居,军容鼎盛,文仲之功,某心甚慰。”
柴荣开口,先是肯定和嘉奖。
“全赖使君信重,将士用命,文仲不敢居功。”
陈稳谦逊回应。
柴荣点了点头,话锋却微微一转。
“只是,如今你名声在外,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瞩目之下。”
“朝中…亦有不少人,在关注着你我啊。”
他轻轻吹开茶沫,语气看似随意。
“行事当越发谨慎,尤其是兵事、钱粮,更要循规蹈矩,不可授人以柄。”
“如今这世道,想做点实事,难呐。”
陈稳心中了然,知道这是柴荣在提醒他来自汴梁的压力。
也是在隐晦地告诫他要把握好分寸。
他沉声道。
“使君教诲,文仲铭记。”
“文仲所做一切,皆为巩固边防,安顿百姓,以报使君知遇之恩,绝无他念。”
“你的忠心,某自然知晓。”
柴荣看着陈稳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心中稍安,但那份忧虑并未完全散去。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态,轻轻揉了揉额角。
“这年纪大了,精力确是不比往年。”
“有时处理公务至深夜,便觉头疾隐隐作痛。”
“这澶州的未来,终究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
这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让陈稳心中微微一震。
他抬头看向柴荣,确实发现这位素来以精力充沛着称的雄主。
眉宇间难掩倦容,气色似乎也不如从前。
“使君乃国之柱石,当保重身体。”
陈稳恳切道。
“些许琐务,尽可交付属下。”
柴荣摆了摆手,强打精神。
“无妨,老毛病了。你且记住,无论外界风雨如何,澶州上下,务必同心。”
“北汉、契丹,亡我之心不死,内部更需稳定。”
“你与元朗,皆是国之干城,当以大局为重。”
“文仲明白。”陈稳郑重应下。
又闲谈几句后,陈稳告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柴荣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凝重。
“王先生,你觉得…文仲听明白了吗?”
他像是在问王朴,又像是在问自己。
王朴轻声道:“陈防御使是聪明人。”
“是啊,聪明人…”
柴荣喃喃道,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就怕有时候,太聪明了,反而…”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忧虑,却如同这冬日的阴云,沉甸甸地笼罩在书房之内。
身体的衰惫与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交织在这位乱世雄主的心头。
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之中。
而他,必须在自己还能掌控局面的时候。
为这澶州,也为这摇摇欲坠的天下,铺好接下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