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文仲,不仅打仗悍勇,这治理地方的本事,更是骇人听闻。
他注意到一些细节,比如街角设有公共的水井和消防水缸。
有专门的吏员在管理市场秩序,甚至连乞丐都极少见到。
“文仲兄治下,当真是一派盛世景象啊。”
赵匡胤由衷叹道,这一次,少了几分试探,多了几分复杂。
他自问,若将自己放在陈稳的位置上,能否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一步?
答案似乎并不乐观。
“皆是使君支持,与诸位同僚齐心协力的结果。”
陈稳依旧是那套说辞,滴水不漏。
他陪着赵匡胤走过粮市,看到新麦上市,价格平稳;
走过铁器铺,看到有改良的农具出售;
甚至远远眺望了正在扩建的城外码头。
一路上,赵匡胤问题不断,从流民安置到赋税征收。
从商业管理到军队训练,看似随意闲聊。
实则句句不离核心,试图摸清陈稳的底细和施政思路。
陈稳或避重就轻,或推诿到柴荣的方略和张诚等人的执行上。
自己则始终保持着低调和谦逊,但偶尔提及某些具体数据或举措时。
那种成竹在胸、了如指掌的底气,却让赵匡胤心中愈发凛然。
行至一处高地,可俯瞰小半个洛川城及远处的田野。
赵匡胤停下脚步,望着那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忽然感慨道。
“乱世之中,能得此安宁之地,实乃百姓之福。”
“文仲兄,你说,这天下,何时才能真正安定?你我武人,出路又在何方?”
这话问得有些深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与野望。
陈稳站在他身侧,目光同样投向远方,沉默片刻,缓缓道。
“天下安定,非一日之功。”
“我等武人,出路无非是追随明主,荡平群丑,还天下一个太平。至于其他……”
他顿了顿,侧头看向赵匡胤,眼神平静却深邃。
“非你我所该想,亦非你我所该问。尽心竭力,做好分内之事,足矣。”
赵匡胤闻言,心头一震,深深看了陈稳一眼。
见他神色坦然,并无异样,这才哈哈一笑,掩去方才的失言?
“文仲兄所言极是!是匡胤孟浪了。尽心竭力,做好分内之事,此言大善!”
夕阳西下,赵匡胤婉拒了陈稳的晚宴邀请,言明军务在身,需连夜赶路。
送至城门口,赵匡胤翻身上马,抱拳道。
“文仲兄,留步!今日一见,受益良多。他日若有闲暇,还请来我营中一叙!”
“一定。”陈稳拱手还礼。
望着赵匡胤一行人马绝尘而去的背影,陈稳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目光变得幽深。
石墩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瓮声道。
“使君,这赵匡胤,看着笑嘻嘻的,俺总觉得他肚子里没憋好屁。”
陈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
“是人,皆有野心,有计较。”
“他今日前来,无非是想看看我这‘暴发户’底子如何,是否徒有虚名。”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让他看便是。有些东西,他看得到,却学不去。”
他转身,向城内走去。
今日一会,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
赵匡胤的试探,朝廷的压力,都清晰地表明。
他陈稳已不再是那个可以默默积蓄力量的小角色。
他已然站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了各方势力瞩目的焦点,也成为了某些人潜在的对手。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回到行辕书房,陈稳沉吟片刻,对悄无声息出现的钱贵吩咐道。
“加派人手,留意赵匡胤所部动向,尤其是……他身边是否出现一些形迹可疑的生面孔。”
“是。”钱贵应声,身影再次融入阴影。
陈稳坐在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赵匡胤的出现,让他心中的紧迫感又加重了一分。
这乱世的棋盘上,落子的人,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