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步,来到悬挂的简陋舆图前。
“使君,诸位将军。”
陈稳声音清晰平稳。
“契丹骑兵来去如风,利在机变,其长在骑射,其短在近身搏杀与攻坚。”
“我军欲破其扰,一味固守或大军设伏,确非上策。”
他手指点向舆图上几处关键节点:
“末将以为,当‘以点制面,以小制大’。”
“哦?细细说来。”
柴荣身体微微前倾,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其一,于各粮道枢纽、水源之地,并非仅加强守备,更可预设战场。”
“多挖陷马坑,多设绊马索,于关键处暗藏改良之拒马、铁蒺藜。”
“这些工事,无需大军,辅兵与征召民夫在精锐小队护卫下,依靠地利,数日内便可完成。”
陈稳侃侃而谈。
“契丹骑兵若来,必先受制于此,速度大减,其骑射之利便去了一半。”
“其二,组建更多如靖安军般,精于山林、丘壑地形作战之精锐小队。”
“不追求大建制,但求装备精良,反应迅速,配合默契。”
“配发强弓硬弩,专司游弋、反袭扰、猎杀敌之斥候与小股骑兵。”
“彼辈来袭,我则依托预设工事与有利地形阻击;”
“彼辈退去,我则衔尾追击,或于其归路设伏。”
“不求全歼,但求不断杀伤其有生力量,积小胜为大胜,令其不敢再肆意妄为!”
他顿了顿,看向柴荣,语气坚定:
“如此一来,我军主力可安心与北汉步卒对峙,无须过分担忧侧翼与粮道。”
“而契丹骑兵,则将陷入我外围无数‘刺猬’与‘毒蛇’的纠缠之中,其机动之利,反成拖累!”
帐内一片寂静,众人都在消化陈稳的提议。
这与传统的大军团决战思维截然不同!
更像是一种全新的、针对性的“治安战”与“反游击战”思路。
张永德眼中精光闪动,缓缓道:
“文仲此策……颇有见地。”
“以小型工事限制敌骑,以精锐小队对抗敌之游骑,确是扬长避短之法。”
韩通猛地一拍大腿:
“妙啊!他娘的,咱们以前总想着怎么一口吃掉他们的大队。”
“却忘了咱们也能化整为零,跟他们玩阴的!”
“陈军使,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赵匡胤也深深看了陈稳一眼,开口道:
“陈军使所言,切中要害。末将以为,可行。”
柴荣听完众人议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站起身,走到陈稳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一个‘以点制面,以小制大’!”
“文仲,你此番不仅勇猛,更具韬略!”
“此策,正解我心头之惑!”
他当即下令:
“传令!即日起,各军抽调精锐,仿靖安军模式,组建快速应援队。”
“由陈文仲统筹传授相关战法经验!”
“各营辅兵、民夫,即刻按文仲所言。”
“于各要害处增筑防御工事!”
“此事,由文仲协同张永德、韩通二位指挥使督办!”
“末将领命!”
陈稳、张永德、韩通齐声应道。
这道命令。
等于将周军外围防御体系的构建和反骑兵战术的革新,部分主导权交给了陈稳!
这是莫大的信任与重用!
走出中军大帐时,夜色已深。
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
陈稳却能感受到背后那些将领目光中的复杂意味
——有钦佩,有认可,或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知道,自己今日一言。
已更深地卷入了这天下之争的漩涡中心。
他抬头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是契丹大营的方向。
也是铁鸦军可能潜伏的阴影之处。
肩头的旧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