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能慎重做出决定。”
“你在威胁我?”
“怎么会,我只是在好心提醒你。当初你问我为何笃定你会站在我这边,我回答说,等你上了战场就会明白,是这样没错吧?”
“诚如皇兄所说,上了战场后,我确实体会到帝国所面临的威胁,”塞莉娅没有否定,自己也亲眼所见,但她不认为这就是干涉继承人之争的理由。“但我已经带回了异世界的武器,要把这股力量用在帝国的军力上。”
卡西乌斯摇了摇头,从内心否定自己的妹妹短视:“你看到的只是明天,而我看到的却是后天,甚至更加久远的将来。”他顿了顿,继续补充:“可雷奥尼又做了些什么?沉迷在旧时代的帝国荣耀里?让成百上千的士兵去走方阵,然后死在新式武器的狂轰滥炸之下?这就是你的理解吗?”
“可是自古以来都是长子继承,废长立幼会不得民心,从而动摇国本。”塞莉娅还想搬出继承制度的老一套来当说辞,可惜她太久没有走出宫门,到市井中感受百姓的生活。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那我说再多也无益。”卡西乌斯离开坐席,转身就往膳厅外走去,但在出门前他留下一句,脸上的满是遗憾和无奈:“你应该多出宫去走走,看一看市井真实的一面,而不是被皇宫高墙和贵族粉饰过的百姓生活。你说的国本?它早就摇摇欲坠了。”
塞莉娅望着卡西乌斯远去的背影,耳畔仍然回荡着放荡不羁的笑声,仿佛是在嘲笑自己的无知和傲慢,不由把手中的银汤匙攥出弯曲的痕迹。
“汉密尔顿!”塞莉娅喊出心腹的名字,汉密尔顿便从门外现身:“殿下有何吩咐?”
“备车,陪本宫去外面走一遭。”
“遵命,殿下。”
***
王国军的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整齐的步伐踏过王都的路面,却没引来半分百姓的欢呼--街道两旁的商铺半开着门,窗后探出的脑袋里满是忧虑,连孩子们都被大人拉在身后,没人像往常那样涌到路边,给凯旋的士兵递酒水和鲜花。
科尼利厄斯?范?德拉克侯爵勒住马缰,目光扫过冷清的街道,眉头微微皱起。他身上的猩红披风虽洗的一尘不染,却也像霜打的茄子,贴在背上,甲胄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蒙上一层阴霾,眼前的王都,丝毫不比战前的阵地好上多少,让他心头发沉:“莱奥波德,你觉不觉得……这里的气氛,和我们离开时完全不一样了?”
身旁的莱奥波德?索恩伯爵也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百姓眼里没了往日的精神气,连守城的卫兵都比以前谨慎……莫非朝堂上的事,已经渗到市井里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忧虑。他们早知道贵族派和王室派的斗争会有变化,却没料到这场内斗会动摇“国家根本”--连凯旋的军队都带不起士气,连百姓的安全感都被卷走。莱奥波德忍不住低声感慨:“咱们军方这‘中立’的立场,究竟还能站多久?”
科尼利厄斯没接话,只是轻轻夹了夹马腹,朝着王宫的方向走去。军队归营的动静很轻,士兵们卸甲时没有往日的喧闹,连谈笑都带着点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王都的压抑,已经悄无声息地裹住了这支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军队。
士兵可以归营,但将领必须上朝回报,两人骑马来到宫门之外,再徒步前往觐见之厅。刚走到门口,就见近卫肃穆的脸庞,分两列站在殿门之外,像是在迎接他们。副团长站在殿外迎接两位将军,打了个照面低声说:“殿上气氛不对,二位大人请多加小心。”
科尼利厄斯心里了然,走进觐见之厅时,目光先落在王座上--老国王奥斯顿?瓦伦蒂亚半靠在软垫上,眼神浑浊,手中紧握象征王权的宝杖,生怕被人抢走一样,连两人行礼都没立刻回应。殿内的贵族们站在两侧,飞利浦侯爵站在最前排,一身华贵服饰堪比国王,完全没有低调的意思。
“陛下,臣等已从奥林匹斯丘归来,现将战事详情禀报。”科尼利厄斯躬身开口,声音沉稳,却刻意略过了“领主联合私自退兵”和“奥莱克死守伊塔黎卡”的细节--他不想在朝堂上卷入派系纷争,只拣关键的说,“奥林匹斯丘一战,我军与帝国军僵持半月,后因战阵之神沃尔斯及其使徒泽拉介入,双方约定停战退兵,目前前线已无战事。”
话音落下,觐见之厅里静了片刻。老国王终于抬了抬眼,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疲惫:“退下吧,将来再论功行赏。”
没有追问细节,没有安抚将士,甚至没有一句对“停战”的评价,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打发了。科尼利厄斯攥紧了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却还是强压下心头的不满,如果不是近卫骑士副团长的提醒,他或真有可能在朝堂上发难。但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于是他再次躬身行礼,和莱奥波德一起退出了觐见之厅。
他们刚走,飞利浦侯爵就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从容:“陛下,停战之后需尽快与帝国展开和谈,臣提议由班德内多、德朗杰鲁、梅德里克几位大人,主导谈判事宜。诸位大人也表示,皆愿为王国事必躬亲,确保谈判能为王国争取最大利益。”
老国王连眼睛都没睁,只是摆了摆手,含糊地说:“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他就撑着王座的扶手站起身,由侍从搀扶着往后殿走,连殿内“税收调整”“粮荒应对”等重大议题都没听完,贵族们看着国王的背影,眼神各异,却没人敢多说一句--如今的王家,早已没了实权,连需要国王定夺的政策、呈报的重要文件,都得经由飞利浦侯爵之手,王家不过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幌子。
飞利浦站在原地,看着国王的背影消失在后殿门口,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他轻轻摩挲着胡须,心里盘算着--如若不是军方还没被他完全掌控,王室在百姓心中还有些声望,否则他早就夺权篡位了。他要慢慢来,一点一点蚕食这个国家,一点一点把范?德拉克家族的印记刻在王国的每一寸土地上,终有一天,他会让家族站在世界之巅。
***
伊芙琳的马蹄踏过王宫外围的石板路时,还能听见不远处王国军归营的号角声--她比约定时间早了半个时辰,一身轻便的骑装沾着尘土,连头盔都没来得及摘,就直奔御花园的方向。曾经守卫御花园的卫兵只剩寥寥数人,见了她也只是随意抬手放行,连例行的盘问都省了,这份懈怠,让伊芙琳心里更沉了几分。
走进御花园时,眼前的景象让她愣在原地--曾经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圃里长满了野草,缠绕着花架的蔷薇都已凋零,木质的花架上蒙着厚厚的灰尘。这哪里还是记忆里那个“步步是景”的王家御花园?分明是座被遗弃的荒园。
“公主说的‘变卖家具’原来是真的……”伊芙琳攥紧披风,心里五味杂陈--她既清楚父亲飞利浦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实现,也忍不住为这座园子、为这位国王的处境,生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绕过枯败的花架,终于在凉亭里看见公主的身影。公主穿着素色的长裙,没有佩戴任何珠宝,正坐在石凳上看着枯败的花园,连伊芙琳走近都没察觉。
“公主殿下,红蔷薇已完成任务,前来复命。”伊芙琳躬身行礼,声音放得很轻。
公主这才缓缓回头,目光落在伊芙琳身后--空荡荡的石子路,没有半个骑士的身影。她没问“任务完成得如何”,只淡淡开口:“还剩几个人?”
“五人。”伊芙琳垂着头回答,没敢提“裁撤红蔷薇、只留心腹”的事,“若是殿下需要,臣可以立刻在王都招募骑士,重建红蔷薇。”
公主却摆了摆手,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用不着那么多,五个够了。”
说完,她就重新转回头,盯着枯败的花园,再没开口,仿佛对花园、对红蔷薇都没有任何留恋。伊芙琳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凉亭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似的,连风吹过野草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这份压抑,比在战场上面对帝国军还要让人难受。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宰相马库斯信步走来。他穿着深色的官服,腰背挺得笔直,眼神里没了往日的瞻前顾后,多了几分傲气和果决,连说话的语气都硬气了不少:“公主殿下,微臣有公务,需向殿下借红蔷薇团长一用。”
公主没回头,只轻轻答了一声“去吧”,然后再没说话。伊芙琳像是得了特赦,连忙向公主行礼,跟着马库斯走出凉亭。刚远离凉亭,马库斯就压低声音说:“你父亲正在府上,让你早点回去。”
“多谢宰相大人。”伊芙琳松了口气,心里清楚,马库斯如今的“硬气”,多半是父亲在背后撑着。她转身离开御花园,脚步比来时快了不少,仿佛想尽快逃离这座冷清的王宫。
同一时间,拜伦公爵府的书房里,烛火轻轻跳动。拜伦公爵手里捏着一封来自伊塔黎卡的信,信本身没有什么特别,内容写的也全是‘问候’和‘闲聊’这类无关紧要的话,可他指尖划过的地方,每个字的墨迹都比其他字重几分。
他把信纸平铺在桌上,顺着重墨的字连下去--“你女儿恢复记忆,还当了猎头兔的首领,有什么要说的就给我回信”。短短一句话,让拜伦公爵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眼底的忧虑也淡了几分。
“没说让她回来……”拜伦低声自语,心里瞬间明白--奥莱克和他一样,都清楚王都接下来会起波澜,让塞拉菲娜留在伊塔黎卡,才是最安全的。他拿起信纸,用烛火点燃,丢进壁炉中,看着纸张慢慢烧成灰烬,没有丝毫要回信的打算。
他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贵族派的野心、王室的衰落,他看得比谁都清楚,如今只要知道女儿健健康康,有自己的去处,就够了。至于王都的纷争,他自有应对的法子,不必让远在伊塔黎卡的塞拉菲娜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