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孩子是自难民营起就一直跟着陈砚——她们无父无母,想要在这个世上生存非常困难,幸好有陈砚伸出援手,带着他们走南闯北。这算术也学了,识字也学了,现在负责仓库管理,也算的上是独当一面。
“玛莎妹子,啤酒桶要搬哪?”后厨传来巴里的大嗓门。玛莎包着头巾、系着围裙从酒馆里探出头,她的围裙上沾着木屑,是刚打扫后厨时粘上的:“搬进后厨,靠墙放就行。每天都要运酒来,一定很辛苦吧?”霍克摇了摇头说:“我们都快成吃闲饭的了,再不做点事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条汉子。”巴里和霍克的酿酒计划依然受挫,虽然不至于丧失信心,但他们看见妹子们都去商会做事,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浪费时间,主动揽下从自动工厂到伊塔黎卡这段路的运输工作,也避免了陈砚需要来回跑的尴尬。不过现在只有本地人消费还算好,要是等到外地客商也来进货,那就不得不增加更多人手,届时巴里和霍克恐怕就要升职当运输队的主管了。
酒馆的红木吧台擦得锃亮,吧台上摆着六个橡木杯,杯沿还留着抛光的痕迹。酒馆内有六人桌和四人桌、还能在户外摆上几桌临时坐席,增加客流量。
超市里,露西正踮脚往货架上摆布匹和织物。自动工厂送来的漂亮布料整整齐齐码在货架上,她拿起一匹布,用脸颊蹭了蹭,忽然笑了:“艾拉姐,你看这布料,比婴儿的脸蛋都软。”艾拉抱着账本走过来,指尖在布匹上划过:“这布料确实软,可当地人买得起吗?”她翻了翻账本,检查定价那一栏:“八枚银币一匹,搁在以前咱们可是想都不敢想。”
露西点头如捣蒜,眼睛亮晶晶的:“陈砚哥也说了,这是为了让钱流动起来,都存在家里不敢花,那可不行。”
咖啡厅里,莉娜正对着自动咖啡机发呆。机器“嗡”地一声,吐出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奶泡上还浮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这是阿耳戈教它做的。她端起杯子尝了一口,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波赛丝的声音:“达令,领主联军来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见识一下?”
陈砚刚从二楼下来,手里还拿着员工的培训手册。闻言,他走到门口,顺着波赛丝指的方向望去——东门的地平线上,扬起一片烟尘,隐约能看见攒动的旗帜,红的、蓝的、黄的,像一群移动的花车。
“这时候才来,等他们救人,黄花菜都凉了。”陈砚摸了摸下巴,看着商会里忙碌的身影:玛莎在给酒桶盖布,露西在摆最后一缎布匹,托比和杰米正合力把最后一箱罐头搬进仓库。阳光穿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彩色的光斑,空气中混着各种香料的气味、咖啡的焦香、水果的甜香,热闹得像个集市。
他忽然笑了。王都在下雨,这里却在晒太阳;那边在斗权,这边在开店。
“我可不想惹麻烦。”陈砚转身往回走,声音里带着点轻快,“咱们先把商会开起来,说不定还能给各位军爷做上几单生意。”
莉娜端着刚做好的拿铁,眼里闪着光:“陈砚,开业的时候,塞拉菲娜也能来吗?她昨天说,想试一试服务生的工作,一直白吃饭挺不好意思的。”
“这……”陈砚接过咖啡,抿了一口,奶泡的甜混着咖啡的苦,像极了此刻的日子——有麻烦,却也有盼头。“我是担心她去当服务生会被人认出来。”
远处的烟尘越来越近,旗帜上的纹章渐渐清晰——那是周边领主的家徽,一个个都带着剑与盾,或者张牙舞爪的野兽图案,透着战场的凛冽。可商会里的人好像都没看见,玛莎在教女招待怎么记菜单和端托盘,露西在给罐头贴价签,托比三个孩子坐在空货车上有说有笑,笑声脆得像风铃。
陈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大家都在努力工作,独留她一人确实不太好,要不这样吧。”陈砚对着莉娜和波赛丝说:“你们就想办法,把她打扮的土气一点,衣服也换成服务生的制服,只要和以前的打扮差距很大,就不容易被认出来。”
***
奥莱克的议事厅里,烛火被穿堂风搅得晃晃悠悠,把七位伯爵的影子投在石墙上,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野兽。每人都坐在椅子上,摆出千姿百态的面孔--此刻,这位山地伯爵正把那柄战斧往桌上一搁,震得杯里的麦酒溅出半杯。
“打就打!”卡戎的声音像磨盘碾石头,“帝国军在奥林匹斯丘吃了亏,咱们正好可以乘胜追击?就算不占它一城一地,也要逼着它签和约,卡瑞利亚都被屠了,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对面的瑟伦伯爵慢悠悠地用银签挑着盘子里的水果,蓝绸缎马甲上的海浪纹在烛光里闪着光:“卡戎伯爵这话就偏颇了。”他笑了笑,指尖在桌面敲出“笃笃”声,像在算账,“帝国可是虎狼之狮,雄兵百万之势--我们这点人马算什么?还不够它塞牙缝呢。”
“没错,”西拉伯爵转着玉扳指,接口道,“瑟伦伯爵说得没错。你们自己说,带来多少人马?能跟帝国一较高下吗?况且我听说对面的元帅是杜兰,杜兰谁都知道,稳重和狡猾着称,跟他打仗的人,有十个输九个。”
伊莱亚斯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笑得像只刚偷饱谷粒的田鼠:“西拉伯爵,那还有一个呢?赢了吗?”
“不,那次是杜兰接到军令,撤退了。”
“放屁!”卡戎猛地拍桌,玄铁甲的指关节泛着青,“杜兰这次不就输了吗?不然也不至于退守卡瑞利亚。”
没人敢当着奥莱克的面说兵临城下,只能换一个说法,说杜兰退守。
“卡戎伯爵稍安勿躁。”科林伯爵的铁面具反射着冷光,声音闷在盔里,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我只关心一件事:援军去了奥林匹斯丘,谁来守我的灰石关?蛮族要是趁虚而入,你们谁能替我挡着?”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的兵,绝不离开关隘半步。”
角落里的莫迪凯伯爵忽然笑了,声音像枯叶摩擦:“都吵什么?王国军赢了,咱们得交税;帝国军赢了,咱们还是得交税。与其争着去当枪,不如守好自己的林子、羊群、渡口——谁来都一样,只要别碰我的东西。”他说着,指尖捻起一片飘落的梧桐叶,慢悠悠地撕成碎片。
贝莱伯爵跟着点头,乡音浓重:“莫迪凯伯爵说得在理。我的羊要是少了一只,我立马带兵回回去——打仗哪有放羊实在?”
议事厅里吵成一团,有人算军需账,有人骂对方怕死,有人低头盘算自家领地的安危。奥莱克坐在主位,手指在扶手上轻划着,目光扫过眼前这群人--他们既然不想驰援,不来不就好了,又何必在自己面前说这说那的。一言蔽之,他们就是怕死、怕亏、怕国王怪罪,胜利之后又会拿怯战的罪名对这些人施以惩罚。
奥莱克心里的火早就烧起来了,但他不能发作——伊塔黎卡还需要他们的名义支持,至少现在不能。
就在这时,亲兵掀帘进来,脸色发白:“大人,王国军的传令兵到了,说是急报。”
奥莱克接过卷起来的羊皮纸,展开时,烛火恰好照在“奥林匹斯丘”几个字上。他快速扫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王国军要求领主联军即刻开拔,到奥林匹斯丘与王国军主力会师,还特意点了伊塔黎卡,那点兵力就留着看押降兵和运输粮草吧。
“各位看看吧。”奥莱克把羊皮纸交给卡斯珀,然后逐一传阅,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王国军催得紧,既要人,又要粮。”
瑟伦先凑过去看,看完嗤笑一声:“八万人十天的军粮,奥莱克伯爵,你这新城墙怕是修不成了。”
伊莱亚斯立刻接话:“修城墙哪有支援前线重要?正好,我的粮仓都快爆了,你快点来买,我还能给你打点折扣。”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仿佛已经看见银币滚进自己的粮仓。
奥莱克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影影绰绰的枝叶像张网,罩得人喘不过气。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伊莱亚斯伯爵,不是我不愿买。你也看到了,北门外的新城墙刚起地基,降兵们还等着发粮干活。”他顿了顿,指节轻轻敲了敲桌子,“无论卡瑞利亚拿不拿的回来,我的领地都将会是新的国境线。这新城墙不修不行,别到时候,咱们连坐在这里吵架的地方都没了。”
“那是你的事。”伊莱亚斯收起笑,语气冷了些,“粮就在粮仓里,爱买不买随你便。”他没说下去,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议事厅里忽然静了。其他人要么低头喝酒,要么假装看窗外,谁都没接话。他们心里清楚,奥莱克说的是实话,但没人愿意帮他——城墙修得再好,也是伊塔黎卡的,跟他们无关。
奥莱克看着这群人,忽然觉得累了。他挥了挥手:“散了吧。粮草的事,我再想想。”
领主们陆续起身,没人再提自家的事,仿佛刚才的争论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聊。瑟伦走时拍了拍奥莱克的肩,笑里藏刀:“伯爵大人,可别让王国军等急了。”
等卡斯珀把人都送走,奥莱克才把拳头砸在门柱上,震得烛台都倒了。烛光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灭了。黑暗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混着窗外梧桐叶的沙沙响--那声音,像极了那些领主们背地里的窃笑。
他知道,伊莱亚斯的粮不能买。一旦开了这个头,这群饿狼就会把伊塔黎卡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可王国军的催命符就在桌上,奥林匹斯丘的硝烟,已经能闻见味了。
“这帮贪心的狼。”奥莱克对着黑暗喊,“看来,这军粮的事,还得跟陈砚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