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风裹着潮湿的青苔味钻进衣领,墨羽喉结动了动。
逆命之瞳里的银纹像被火烤化的细沙,顺着眼眶往太阳穴里钻,每跳一下都带起半张脸的刺痛——这是他觉醒这双眼睛以来最剧烈的一次灼痛,连带着心口的莲花印记都泛起温热,像被谁隔着皮肉攥住了心脏。
“墨师兄?”白若薇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点刻意放轻的雀跃,“我刚用符笔在你袖口画了静音符,你走两步试试?”
墨羽回头,就见小丫头蹲在他脚边,发梢沾着方才从镜渊台带回来的沙粒,手里还攥着半支焦黑的符笔。
她仰头时,鼻尖蹭上他衣摆的青纹,倒让那阵刺痛轻了些。
“试什么?”他伸手要拉她起来,却被她灵活避开,发尾扫过他手背,“试我新改良的三重静音阵呀!”白若薇拍了拍裙角的尘土,指尖在虚空快速结了个“隐”字诀,“刚才在镜渊台听你说后山有动静,我就猜你要去探——”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他耳畔,“我可听见你方才摸心口的动静了,那莲花印子发烫对吧?”
墨羽瞳孔微缩。
这小丫头总爱装天真,可符阵师的灵觉比谁都尖。
他正要开口,白若薇已从袖中抖出三张符纸,分别贴在他双肩和后颈:“第一重消脚步声,第二重掩呼吸,第三重......”她眨了眨眼,指尖在自己眉心一点,“第三重嘛,是防灵识探查的——要是被巡夜的师姐们发现,咱们可就成偷溜出寝的反面教材了。”
月光漫过她发顶的玉簪,照得那三张符纸泛起淡金微光。
墨羽忽然想起今早她在丹房被大师姐训时,也是这样咬着唇强笑,手里却悄悄往他药罐里多添了颗补元丹。
原来不是没心没肺,是把所有在意都藏在符纸褶皱里了。
“走不走?”白若薇拽了拽他衣袖,发间的银铃轻响,“再磨蹭下去,林师姐该发现咱们溜了——”
话音未落,右侧竹影里传来极轻的剑鸣。
墨羽逆命之瞳骤缩,一把将白若薇拽到身后。
月光被竹枝割成碎片,落在来人腰间的玄铁剑上,映出半张被青纱遮去的脸——是林远萧。
“你......”白若薇刚要喊,被林远萧指尖压在唇上。
他另一只手掐了个幻形诀,三人周围的空气突然泛起水纹般的波动,连竹影都模糊了几分。“巡夜队亥时三刻会过前山,”他声音压得极低,青纱下的喉结动了动,“后山结界松动,你们两个......”他别开眼,玄铁剑在掌心转了半圈,“我熟路。”
墨羽盯着他腰间的剑。
方才在镜渊台,这把剑里的镜灵碎片与他心口的印记共鸣时,他分明看见剑身上的莲花纹与自己的印记纹路分毫不差——原来不是巧合,是这把剑替林远萧做了选择。
“谢了。”他说。
林远萧的耳尖在青纱下泛起薄红,转身时玄铁剑擦过他手背,带着不属于玉瑶宗弟子的粗粝温度。
三人沿着山径往深处走。
白若薇的静音符很管用,连他们踩断枯枝的脆响都像被棉花裹住了。
墨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着莲花印,撞得他想起灵雪瑶今早递“情劫录”时的眼神——那不是看范例的眼神,是看一件等了很久的器物。
“声音近了。”白若薇突然拽住他。
她的指尖凉得惊人,却比逆命之瞳更先捕捉到那缕若有若无的吟唱。
墨羽屏息,果然听见风里多了些絮语,像很多人在同时念诵,词句重叠成模糊的韵律,却有几个字格外清晰:“......镜奴......归位......”
林远萧的脚步顿住。
他伸手按住玄铁剑,剑鸣突然变得急促,像在回应某种召唤。“前面......”他喉结滚动,“有阵。”
墨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月光被层层叠叠的藤蔓割断,前方的山壁上爬满碗口粗的紫藤,藤蔓交缠处露出青铜的冷光——是祭坛的边角。
那些藤蔓不是自然生长的,每根藤上都刻着极细的咒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与白若薇贴在他身上的符纸微光形成微妙的共振。
“这藤......”白若薇踮脚摸了摸最近的一根,指尖刚碰到藤身,咒文突然大亮,惊得她缩回手,“是用生魂养的!
难怪刚才我的静音符在发烫——它们在吞灵识!“
林远萧突然拔剑。
玄铁剑出鞘的瞬间,藤蔓上的咒文剧烈震颤,像被烫到的蛇群。
墨羽心口的莲花印突然灼痛,他踉跄一步,逆命之瞳里的银纹彻底连成一片,眼前的画面突然重叠——他看见三百年前的玉清婉,也是这样站在青铜祭坛前,手里握着与他心口印记一模一样的莲花玉坠;他看见赤炎披着战铠踏碎虚空,手里的混沌火种烧穿了玉瑶宗的护山大阵;他还看见灵雪瑶站在血海里,银发被染成赤红色,手里捧着的“情劫录”滴着血,封皮上写着四个大字:镜奴献祭。
“墨师兄!”白若薇的惊呼将他拽回现实。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坐在地,掌心的血滴在青石板上,晕开的形状竟与祭坛上的咒文如出一辙。
林远萧的剑横在他身前,玄铁剑身上的莲花纹正与他掌心的血印共鸣,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后山的吟唱声突然拔高。
这次墨羽听清了最后一句:“镜主醒,劫数开——”
藤蔓突然疯狂扭动。
最外层的紫藤“啪”地断裂,露出祭坛全貌:青铜铸就的台基上,刻满与他掌心血印相同的咒文,坛心处嵌着块黑玉,正随着吟唱节奏泛着幽光,像只闭合的眼睛。
白若薇颤抖着掏出符笔,却被墨羽按住手腕。
他望着坛心的黑玉,逆命之瞳里的银纹仍在翻涌。
这双眼睛告诉他,黑玉下压着的,是所有“尘世范例”的魂魄,是玉瑶宗仙子们历劫时被抽走的七情,是灵雪瑶每夜在“情劫录”上记录的、那些永远无法圆满的故事。
而他的血,正在唤醒这一切。
墨羽的指尖即将触到坛心黑玉时,青铜台基突然发出闷响。
“小心!”白若薇的符笔尖刚点出半道金芒,地面便像被巨斧劈开的朽木——裂痕从坛底辐射开来,黑焰裹着焦糊的硫磺味喷涌而出,瞬间吞没了她伸到半空的手。
林远萧的玄铁剑抢先横在三人中间,剑鸣裂帛般刺破夜雾,却在触及黑焰的刹那凝出霜花——那火焰竟冷得能冻住剑气。
虚影就是这时浮现的。
它裹在与赤炎如出一辙的战铠里,面甲下的眼窝翻涌着暗红幽光,开口时声线像锈铁摩擦:“等了你三百年,镜奴。”
墨羽的逆命之瞳突然剧痛。
这次不是银纹翻涌,而是整片视野被血色浸透——他看见自己跪在同样的祭坛上,九十九道半透明的身影环伺周围,为首的女子眼尾坠着泪痣(那是三百年前的玉清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