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萧的匕首突然抵住她后颈。
不是威胁,是借那抹凉意让小丫头清醒些。
他的视线扫过四周古树,瞳孔在雾气里缩成针尖——原本扎根地下的老树根须正像活人的血管般凸起,赭褐色的树皮裂开细小缝隙,渗出黏腻的暗绿汁液;更诡异的是那些虬结的枝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转,粗枝压着细枝,将三人所在的方寸之地越围越小,像只缓缓收拢的巨手。
“别退!”他低喝一声,手腕翻转用匕首尖戳了戳白若薇脚边的腐叶,“看树根方向——它们在逼我们去林心那棵空心老槐。”
墨羽的逆命之瞳在此时灼痛。
他没去看老槐,而是盯着自己的右脚——三息前在瞳中闪现的画面里,那只脚会被黑褐藤条洞穿,此刻脚边的腐叶正簌簌颤动,分明有东西在地下蓄势。
他咬着牙猛地侧跃,靴底擦过地面时带起一串火星,下一秒“嗤啦”声炸响,方才站的位置窜出根碗口粗的藤条,尖端如锥,还滴着墨绿色的黏液。
“这林子……”他扶着腰踉跄站稳,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在模仿‘尘世镜’的试炼场。”
白若薇的泪珠“啪”地砸在符纸上。
她想起昨夜做的梦:火舌舔着玉瑶宗的飞檐,她抱着半本符阵典籍往外跑,回头却看见那个总穿玄色刻镜袍的身影站在火场中央,手里的凿子泛着冷光。
“难道我们真成了祭品?”她抽噎着去抹眼泪,却把脸抹得更花,“像那些历劫仙子一样,被剥了情念喂给……”
“闭嘴!”林远萧突然扣住她的手腕。
他的指腹压在她腕间的脉搏上,不是安慰,是在确认她有没有中情毒。
方才被藤蔓勒过的红痕还在,却没见黏液渗透的迹象——这让他更不安了。
风听术里的异响变了,不再是藤蔓抽打的轻响,而是类似骨节摩擦的“咔咔”声,从林心老槐的方向传来。
“噬忆木。”他的声音像浸在冰里,“传说初代祖师用历劫仙子的执念养的树,专吃记忆魂魄。我师父说,当年有个犯了情戒的女修被封在树里,她的哭嚎声能让路过的弟子疯癫。”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颤。
无数藤蔓自腐叶下暴起,黑褐表皮泛着油光,尖端分叉如蛇信,直取三人咽喉。
墨羽的剑出鞘时带起破风音,青锋过处斩断三根藤条,可断口处涌出黑血,藤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新长出的部分还爬满细密符文——那是玉瑶宗《情典》里记载的“锁情咒”,专用来封印修士对红尘的眷恋,百年前就随着最后一任典守长老坐化失传了。
“怎么会有锁情咒?”他的剑尖抵着缠上左臂的藤蔓,灵力疯狂灌入剑刃,却见咒文泛着幽蓝微光,将他的灵力一丝丝抽走。
额角的青筋跳得生疼,逆命之瞳里的因果线突然乱作一团,他看见白若薇的符纸烧了一半又复燃,林远萧的匕首插进老槐树皮却拔不出来,而自己——自己的左眼正燃着他从未见过的金纹。
白若薇的火符终于脱手。
她咬着牙把三张火符叠在一起,念咒时舌尖都在打颤:“离火焚邪——”赤红光焰裹着符纸炸在藤蔓上,却见那些锁情咒纹突然亮如星子,火焰竟顺着咒文倒流,烧向她的指尖。
她尖叫着甩脱符纸,手背已被燎起水泡。
林远萧的匕首砍在缠向她脖颈的藤蔓上,金属与藤肉相击迸出火星,可藤蔓只是蜷缩片刻,又更狠地缠紧,勒得白若薇的脸涨成猪肝色。
“若薇!”墨羽的瞳孔骤缩。
他能看见因果线里白若薇的生机正像漏沙般流逝,左手下意识去摸怀里的赤鳞残片——却摸了个空。
方才倒吊时残片掉在腐叶里的画面闪回,他猛地低头,看见那枚暗红鳞片正躺在五步外的藤蔓丛中,表面的镜纹被黏液糊住,像颗蒙尘的血珠。
“残片……”他的喉咙发紧。
逆命之瞳里突然闪现新的画面:他抓起残片的瞬间,老槐树洞会喷出黑雾,林远萧的匕首会刺穿黑雾里的某个影子,而白若薇的眼泪会滴在锁情咒纹上,让咒文出现裂痕。
可此刻藤蔓缠得他寸步难行,左臂的血管都快被勒爆了,他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呻吟。
“接着!”林远萧突然吼了一嗓子。
他的左手从广袖里甩出个小瓷瓶,精准砸向墨羽脚边——是他藏了三年的“破障丹”,本打算被识破卧底身份时自尽用的。
墨羽的右脚猛地踹起瓷瓶,用牙咬开瓶塞,仰头把丹药吞了下去。
热流顺着喉咙滚进丹田,滞涩的灵力突然翻涌如潮,他大喝一声,周身腾起青白色光罩,缠在身上的藤蔓“啪啪”断裂。
“去捡残片!”林远萧反手割断缠在白若薇颈间的藤蔓,小丫头瘫在他怀里咳嗽,他却盯着老槐方向,耳尖因风听术运转而通红,“树洞里有东西在动!像个人,穿着……”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喉结动了动,“像我师兄当年的法衣。”
墨羽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顺着林远萧的视线看过去,老槐的树洞正渗出暗红雾气,雾气里隐约有个轮廓:宽肩窄腰,玄色法衣上绣着金缕缠枝莲,和林远萧说的“踏云履”主人一模一样。
而在逆命之瞳里,这个轮廓的因果线正和赤鳞残片相连,像根被拉紧的弦。
他不再犹豫,俯身冲向残片。
藤蔓在脚边疯狂抽击,有一根擦过他的小腿,在裤管上划开道血口,他却像没知觉般继续跑。
指尖触到残片的刹那,黏液突然变得滑腻,残片几乎从指缝溜走——他急得用掌心压住,镜纹与掌纹重合的瞬间,整座归寂林都响起清越的钟声。
老槐的树洞“轰”地炸开。
黑雾裹着木屑喷涌而出,里面果然站着个玄衣男子。
他的脸被黑雾遮住,只露出半张泛着青灰的唇,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林远萧的匕首“当”地掉在地上——他看清了,男子腰间挂着的玉牌,正是当年师父传给大弟子的“并蒂莲佩”,和自己藏在枕下的那半块,能严丝合缝拼出完整的莲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