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却在那声断裂的尾音里捕捉到了关键。
他的逆命之瞳此刻烧得眼眶发疼,左眼的血丝顺着眼尾爬向鬓角,在苍白的脸上洇出半朵血梅。
掌心的祭坛纹路正沿着血管往手臂窜,每爬过一寸,就有段支离破碎的记忆砸进脑海:青铜巨镜前的跪坐、锁链崩断时的轰鸣、镜中无数个“自己”同时开口的震颤......
“生门。”他低喘着重复林远萧的口型。
喉间尝到铁锈味,不知是方才撞岩壁时的旧伤,还是此刻灵力逆流灼伤的新痕。
凡铁剑在掌心发烫,剑脊上的缺口是上个月替白若薇修符阵时崩的——那丫头举着符笔笑得像只偷到蜜的蜂,说要给他铸把新剑,“至少得是玄铁的,墨师兄的剑不能总磕磕碰碰。”
怪兽的前爪已经抬起,黑焰在爪尖凝成实质,像要把整片雾谷烧成灰烬。
墨羽望着白若薇垂在林远萧臂弯外的手,那只总爱攥着符纸画符阵的手此刻毫无血色;又瞥见林远萧腰间半露的短刃,刀鞘上的刻痕是她每晚在被窝里偷偷磨的——他早知道她是男的,只是没拆穿。
“该我护你们一次了。”他咬碎舌尖,腥甜的血混着灵力涌进剑鞘。
逆命之瞳突然暴涨的红光里,他看清了怪兽后颈符文的轨迹:九道左旋,三道右旋,在第三根脊椎骨处交缠成极小的菱形。
那是生门,也是死穴。
灵力顺着断剑的缺口蜂拥而出。
墨羽的右腿肌肉骤然绷直,靴底的碎石被震得飞溅,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向空中。
风灌进他撕裂的袖口,露出手臂上正在浮现的金色锁链纹路——与他梦境里锁着青铜巨眼的锁链分毫不差。
“去!”他暴喝一声,凡铁剑划出半道弧光。
这一剑没有仙诀的华丽,没有法咒的轰鸣,却让整座雾谷的灵气都为之凝滞。
逆命之瞳的红光与剑刃的寒芒交织,精准地刺进怪兽后颈的菱形符文中心。
怪兽的嘶吼戛然而止。
黑焰从伤口处倒灌进体内,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喉咙。
它庞大的躯体开始崩解,皮毛成缕剥落,露出底下正在融化的暗红血肉——那些竟是被魔化的情劫残晶,每一粒都泛着玉瑶宗特有的月白色微光。
“第九十九......镜已动。”
破碎的低语混着黑焰的爆响钻进耳中。
墨羽被气浪掀得向后飞退,后背重重砸在岩壁上,却顾不得疼——他望着空中消散的黑焰,突然想起每月十五的梦境里,青铜巨镜上刻着的九十九道裂痕。
原来这头巨兽,是第九十九面镜的守护兽?
“噗——”他跪在地上,咳出一口黑血。
逆命之瞳的红光渐渐收敛,左眼却仍在发烫,像有团火要从眼底烧出来。
掌心的祭坛纹路淡了些,却在手腕处留下浅浅的印记,与白若薇送他的符坠形状重叠。
林远萧跌跌撞撞地扑过来,白若薇被她小心地放在一旁。
她颤抖的手悬在墨羽后背半寸处,终究没敢碰——这是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到能看清他眼尾未干的血痕,近到能听见他压抑的喘息:“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墨羽扯出个苍白的笑。
他望着自己掌心未干的血痕,那些血珠在地上晕开的形状,竟与方才祭坛纹路的走向完全吻合。
心头的悲恸像涨潮的海水,漫过每一寸神经——他忽然明白,为何每次挥剑时会有熟悉的痛感,为何看见白若薇画符阵会想起自己刻镜纹的模样。
原来这些场景,他真的经历过千百回。
雾谷的风卷着血腥味钻进鼻腔。
林远萧的手终于落在他肩头,带着体温的力道让他晃了晃神。
远处传来第三声钟鸣,比前两次更清晰,像是某种沉睡的存在正在苏醒。
墨羽伸手抹去额角的血汗,指尖微颤着停在半空——他摸到了额间凸起的印记,与梦境里青铜巨镜中心的星纹,一模一样。
雾谷的风裹着血腥气灌进领口,墨羽跪坐在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望着那团正在消散的黑焰,喉间泛起铁锈味——方才逆命之瞳强行运转,竟震裂了眼底毛细血管。
可此刻最让他心悸的,是额角那枚凸起的星纹,触感像极了梦境里青铜巨镜中心的刻痕,每一道沟壑都在发烫,仿佛在提醒他:有些记忆,从来不是虚幻。
“墨羽!”白若薇的声音带着几分发颤的急切。
他转头望去,只见那扎着双马尾的小丫头正扶着岩壁站起身,淡青色符纹在她掌心流转如活物,正顺着她的指尖钻进袖口——显然是在用符阵加速灵气回涌。
她的道袍前襟被兽爪撕出几道豁口,露出里面绣着小团云纹的中衣,发梢还沾着黑焰灼烧后的焦屑,可说话时偏要扬起下巴:“这破雾谷的灵气黏糊糊的,跟浸了千年的旧情书似的。
刚才那怪物临死前嘟囔’镜奴...回来‘,你们听见没?“
她嘴上说得轻松,眼尾却泛着薄红。
墨羽注意到她掐诀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丫头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上次被雷火符炸飞半张脸都能笑出声,如今却连灵气都稳不住。
他刚要开口安慰,崖顶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轻响。
林远萧的身影从雾中显出来。
他不知何时跃上了那截断裂的石柱,月白道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半柄淬毒匕首。
这人身形本就清瘦,此刻站在高处,倒像株被风刮歪的竹枝。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残鳞,又落在墨羽左眼上——方才战斗时,那抹猩红纹路闪过的瞬间,他分明在古籍里见过类似记载:逆命之瞳,可窥因果,亦能引动劫数,是焚天魔域的禁忌之相。
“林师姐?”白若薇仰头喊他,声音里带了点依赖。
林远萧这才惊觉自己攥着匕首的手太紧,指背青筋凸起。
他猛地收回视线,将匕首插回腰间,道袍下摆却沾了块血污——是方才替白若薇挡那记兽爪时蹭的。
他望着墨羽被血浸透的袖口,喉结动了动,终究没问出那句“你究竟是谁”。
墨羽没注意到林远萧的异样。
他的指尖正抵在凶兽残躯的腹部,那里有块未完全融化的暗红血肉,裹着点月白色微光——是玉瑶宗特有的情劫残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