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外传来更剧烈的轰鸣,赤焰战铠的笑声穿透层层禁制,撞进静室:“镜奴双生,正好凑齐祭品!”
玉清婉猛地抬头,广袖翻卷间祭出完整的玉清簪。
那支曾温雅如月的玉簪此刻泛着冷光,她望着墨羽,目光里有他从未见过的决绝:“破法......”
话音未落,静室的门被轰然撞开。
殿内灵气骤然凝结成冰晶,在烛火旁簌簌坠落。
墨羽喉结滚动,左手无意识攥紧袖口——那里还留着白若薇刚才抓过的凉意。
他望着玉清婉泛白的指尖,突然想起前日在她案头见过的《玉瑶秘辛》,其中记载“镜奴血脉承咒时,引咒者需以命为契”。
原来她刚才说“护你周全”,并非虚言。
“《镜魂录》......”白若薇绞着帕子的手突然顿住,绣着并蒂莲的丝帕被扯出一道细缝。
她仰头时,发间玉簪在烛火下投出细碎的影,“我曾在符阵阁见过半页残卷!
上个月整理古籍时,那页纸摸起来像浸了水,可打开后字却干得发脆......“说到最后,她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怕惊碎了什么。
林远萧的指尖在腰间剑柄上轻轻一叩。
那柄他从不离身的软剑,此刻正透过剑鞘传来微震——与他袖中碎裂的密令玉简共振。
他望着墨羽后颈暗金的蝶印,忽然想起师门密信里那句“若探得镜奴血脉,无论死活”,喉间泛起铁锈味。“我明日去藏书阁。”他说,声音比平时沉了三分,“以查探卧底情报为由,总能翻到些线索。”
玉清婉垂眸盯着自己的广袖。
那半块染血的玉清簪正贴着她手腕,像块烧红的炭。
她听见白若薇的话时睫毛颤了颤,听见林远萧的提议时指节微蜷——这两个孩子,一个被符阵反噬过三次仍不自知,一个带着必死的决心卧底三年,此刻却都在为“破咒”二字奔忙。
而她这个宗主,能给的不过是半本残书的线索。
“今日便散了吧。”她突然抬袖拂灭烛火。
黑暗里,白若薇的抽气声格外清晰,林远萧的剑鸣却陡然止住——他在护着小丫头后退半步。
墨羽站在原地未动,逆命之瞳在黑暗中自动睁开,看见玉清婉腰间的因果线正泛着暗红的光,线头穿过殿门,直插山门外那团跳动的赤焰。
夜风裹着松涛撞进殿门时,四人的衣摆同时翻卷。
白若薇的帕子被风卷走,飘到墨羽脚边,他弯腰去捡时,瞥见青石板上有半枚模糊的蝶形印记——与他后颈的纹路分毫不差。“这是......”他抬头欲问,却见玉清婉已背过身去,月光在她发间的玉清簪上流转,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与地上的蝶印重叠成一片。
“回房吧。”林远萧拍了拍他肩膀。
少年的掌心还带着剑鞘的凉意,“明日我陪若薇去符阵阁,你......”他顿了顿,望着墨羽泛青的眼底,“你去藏经阁找《镜魂录》的线索。”
白若薇突然拽住墨羽的衣袖。
小丫头的指尖沾着符灰,在他袖口蹭出一道白痕:“墨哥哥,你说那镜奴制度......”她吸了吸鼻子,“真的是献祭吗?
我们练的同心阵、情丝符,真的在喂那邪术?“
墨羽望着她泛红的眼尾,想起初入宗时这丫头硬拉他去后山种同心草。
那时她蹲在泥里,发带沾着草屑,说“等草开花了,我们就能测测凡人的情有多深”。
如今草早开了,开得漫山遍野,可他们测的哪里是情,是咒。“不是的。”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稳,“若薇的符阵是为了让人记得情,不是忘了。”
白若薇的眼泪“啪”地砸在他手背上。
林远萧在一旁别过脸,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他想起昨日替白若薇收拾符纸时,看见她在符尾画的小团扇,旁边写着“给墨哥哥驱暑”。
有些东西,确实不是邪术能喂饱的。
四人沿着回廊往各自院落走时,月已西斜。
林远萧的脚步在白若薇的院门前顿住:“我守你到天亮。”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房里的符阵我重布过,那黑气......进不来。”白若薇抬头看他,月光落进她眼里,把泪花都映成了星子:“那你也不许睡。”她说着,从袖中摸出块桂花糖,“吃这个,提神。”
墨羽继续往自己的静室走。
转过月洞门时,他听见身后传来白若薇的轻笑:“林师姐,你耳朵怎么红了?”林远萧的呛咳声混着风声飘过来,倒让这寒夜添了几分暖。
他摸了摸后颈的蝶印,那灼痛不知何时已化作温温的痒——像有人在他魂里种了株芽,正悄悄往上钻。
推开静室门时,案上的《凡俗百态图录》正被风翻得哗哗响。
墨羽点亮烛火,见书页停在“凡人结发”那章——画中男女各执一缕发,用红绳缠作同心结。
他指尖拂过画中红绳,突然想起玉清婉说的“七世情劫为饵”。
原来他们练的不是情,是饵;不是模拟,是喂养。
可白若薇的符纸、林远萧的剑、甚至玉清婉颤抖的指尖......这些又算什么?
烛芯“噼”地爆了个花。
墨羽揉了揉发酸的左眼,逆命之瞳突然不受控地睁开。
他看见图录的纸页上浮起淡金色的纹路,像极了那日在混沌祭坛见过的咒文。
更诡异的是,他后颈的蝶印正在发烫,与左眼的血丝形成细微的共鸣——那血丝极淡,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却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仿佛有层血雾正从瞳孔里渗出来。
他慌忙合上图录,指尖却被书页边缘划了道小口。
血珠落在封皮上,竟顺着纹路缓缓流动,最终在“凡俗”二字下汇作小小的蝶形。
墨羽盯着那血蝶,忽然想起山门外赤焰战尊的笑:“镜奴双生,正好凑齐祭品。”可此刻他心里翻涌的,不是恐惧,是不甘——凭什么他们的情、他们的命,要作别人的祭品?
夜风再次卷起窗纱时,他听见远处传来玉铃碎响。
那是护山大阵又在震颤,是赤焰战尊在叩门。
墨羽摸出怀里的半块残玉——那是他在荒原被雷劈时攥着的,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他突然明白,所谓“巧合”,不过是命运提前埋下的线;而他要做的,不是顺着线走,是把线攥在自己手里。
他翻开图录,对着“凡人结发”那页轻笑。
烛火在他左眼投下阴影,却掩不住其中翻涌的光:“七世情劫?
那就让他们看看,这饵......到底是谁的。“
话音未落,他左眼突然刺痛。
抬手去揉时,指腹沾到湿润的温热——竟是血丝顺着眼角渗了出来,像一滴未干的血墨,正缓缓落在“凡俗”二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