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喉间泛起铁锈味——是刚才咬得太狠,牙龈渗了血。
“当、当、当。”
三记叩门声比预想中轻了许多,像春蚕食叶。
殿内却立刻有回应,玉清婉的声音裹着冰碴子般的清冽:“入。”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林远萧感觉自己的双腿灌了铅。
殿内的霞光比往日更盛,暖融融的却照不进她后颈的寒毛里。
玉清婉端坐在云纹蒲团上,月华长袍垂落如瀑,连发间的玉簪都泛着冷光。
她抬眼时,林远萧突然想起山门前那尊千年冰雕——原来仙人的目光,真能冻住活人的心跳。
“你所携之息,似非人间笔迹。”玉清婉开口,声音像寒泉滴在青石板上,“可是为那逆命者而来?”
林远萧膝盖一软,险些栽倒。
她慌忙捧出玉简,双手抖得厉害,玉简边缘的赤纹在霞光里忽明忽暗:“回、回宗主,昨夜弟子在禁地守夜,见墨羽师兄……他昏迷时左眼溢出黑纹,与……与魔修赤炎的肩甲烙印……”
“同源。”玉清婉替她说完,指尖轻轻抚过玉简。
林远萧看着那截葱白似的手指按在赤纹上,忽然想起幼时见过的猎人——他们摸猎物伤口时,也是这样专注又冷静。
神识探入的瞬间,整座大殿的结界突然震颤。
林远萧后退半步,撞在鎏金香炉上,香灰簌簌落在她鞋尖。
半空中浮起淡金色的光纹,像被揉皱的绢帛,又像某种古老的契约——她在邻宗典籍里见过类似的图案,名为“镜魂契文”,是上古修士用魂魄血祭所刻的禁术。
“这是……”她话音未落,玉清婉突然抬手。
林远萧喉间的话立刻被冻成冰碴,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宗主的指尖悬在契文上方,眼尾的细纹微微收紧——那是她情绪波动时才会有的痕迹。
林远萧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墨羽第一次被选为尘世范例时,玉清婉也是这样盯着他的背影,眼尾的细纹像被风吹皱的春水。
“退下。”玉清婉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林远萧捧着空了的玉简,直到退到殿外才敢大口喘气。
门扉闭合的瞬间,她听见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轻响——是宗主最爱的那盏青玉茶盏?
竹林里,墨羽正替白若薇理被风吹乱的发梢。
白若薇的鼻尖冻得通红,却还在拼命跺脚:“萧师姐进去半个时辰了,这破风刮得我耳朵都要掉。阿羽哥哥你说,宗主会不会……”
“不会。”墨羽打断她,左手却悄悄按在左眼上。
刚才林远萧叩门时,他的左眼突然发烫,像有团火在眼眶里滚。
他想起灵雪瑶递来的《情劫录》,画中玄甲男子的左眼也有这样的纹路——逆命之瞳,破尽天机。
可天机是什么?
是他被掳走的祭坛,是灵雪瑶腕间的红痣,还是此刻殿内那道若有若无的威压?
“阿羽哥哥?”白若薇扯他的衣袖,“你手在抖。”
墨羽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浮起淡青色的血管,像爬满了小蛇。
他慌忙将手揣进怀里,却触到贴胸放着的《情劫录》。
书页间夹着半片红叶,是白若薇昨日在后山捡的——她说红叶像火焰,能驱走寒气。
可此刻那半片叶子烫得他心口发疼,仿佛在提醒什么。
“若薇。”他突然蹲下来,与她平视,“若我真是什么逆命族遗孤,或者……或者魔种,你会怕我吗?”
白若薇愣住。
她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发顶的绒球跟着晃动:“阿羽哥哥傻了?你会给我带糖人,会替我修炸坏的符笔,会在我被符阵反噬时挡在前面——魔种会做这些吗?”
墨羽喉咙发紧。
白若薇的指尖还沾着符血,是刚才符阵炸裂时溅上的,现在已经凝成暗红的痂。
他想起前日她蹲在丹房外,用符纸给受伤的小狐狸做窝;想起她熬夜画符时,总把最暖的炭盆推到他脚边。
原来有些东西,比血脉更烫。
“你看!”白若薇突然拽他的袖子,“萧师姐出来了!”
林远萧的身影出现在月华殿台阶上。
她的脸色比刚才更白,可看见他们时,嘴角却弯成月牙:“宗主说……说要再查些典籍,让我先回去。”她的目光扫过墨羽的左眼,又迅速移开,“阿羽,明日我陪你去藏书阁?我记得有本《古魔纹考》……”
“好。”墨羽应得很轻。
他注意到林远萧袖角沾着香灰——是月华殿特有的沉水香。
她刚才一定离玉清婉很近,近到能听见心跳。
夜风卷着竹叶掠过他们脚边。
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了。
林远萧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阿羽,不管怎样……”
“我信你。”墨羽替她说完。
林远萧一愣,随即笑了,眼尾的泪痣在月光下闪了闪:“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是林远萧。”墨羽说。
白若薇在旁边哼了一声,拽着两人往回走:“走啦走啦,再晚膳堂的桂花粥要被抢光了!”
月华殿内,玉清婉的指尖还停在半空。
刚才神识探入玉简时,她分明触到了一缕熟悉的魂息——像极了千年前,那个跪在她面前请求入宗的玄甲少年。
他说要护她周全,说要替她斩断情劫,说要……
“当啷。”
青玉茶盏碎在地上。
玉清婉闭目三息,终于睁开双眼,低语:“这不是魔印……是”月华殿内,玉清婉的话音裹着千年霜雪落进林远萧耳中。“返照之痕”四字如重锤砸在她心尖,袖中那枚玉简险些坠地——原来墨羽每次在危机前半瞬的侧头、在符阵暴走时的急退,并非运气,而是这道残痕在牵引他与命运同频震颤。
她喉间发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简边缘的赤纹,想起三日前山涧遇袭时,墨羽突然拽着她避开的方位,恰好是魔修暗箭破空的轨迹。
“宗主......”林远萧的声音发涩,“这痕迹......是否意味着‘范例’并非凡人?”
玉清婉的眼尾细纹又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