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命之瞳的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他又看见了因果线——这次不是白若薇或林远萧的,而是他自己的。
那根代表“现在”的金线突然分出无数岔路,每条岔路尽头都悬着那面古镜,镜中映着不同的他:有跪在祭坛上的,有被铁链锁在虚空里的,有笑着将剑刺进灵雪瑶心口的……
“墨羽!”林远萧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别用逆命之瞳看自己,会疯的!”他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水蓝色衣袖下的手腕暴起青筋,“我师父说过,因果线是活物,你盯着它看久了,它会反过来啃你的魂!”
墨羽猛地闭上眼睛。
逆命之瞳的灼烧感立刻退去,可幻象里那抹赤袍的影子却像刻进了视网膜,怎么都挥不散。
他能感觉到掌心法器还在发烫,隔着布料传来的温度几乎要烧穿皮肤。
刚才林远萧说“认得你”,或许这法器、这屏障、这幻象里的赤袍女子,都是那道“镜奴之契”留下的线头?
而他,不过是根被线头牵着走的傀儡?
“走。”他咬着牙吐出这个字,声音哑得像破了的铜锣。
白若薇的手还攥在他掌心里,暖融融的,像团小火苗。
他突然用力回握,惹得小丫头“哎呦”一声,却也没抽走手——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在荒原上,跟着老乞丐讨饭时,有回被野狗追,老乞丐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攥得骨头生疼,却让他敢往前跑。
三人的脚步声在回廊里荡开,惊起几只灰雀。
林远萧走在最后,目光始终落在墨羽后背。
他看见少年的肩膀绷得像张弓,发顶翘起的呆毛都蔫了,哪还有平时逗白若薇时的活泛样?
他摸了摸腰间藏着的短刃——那是邻宗给的“必要时清理变数”的信物,此刻却烫得他手指发颤。
“到了。”白若薇的声音突然轻下来。
灵瑶殿的朱漆大门就在前方,门楣上的“灵瑶”二字被晨露浸得发亮。
门两侧的铜鹤香炉飘着淡青色的烟,混着白若薇符阵残留的焦味,在空气里搅成团。
墨羽刚要抬脚踏进门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嚓”。
他猛地转身。
方才三人离开的那片区域,本已闭合的灵物障正缓缓裂开一线。
暗金波纹像被利刃划开的绸缎,露出里面浓稠如墨的黑暗。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闪了闪——是镜面的反光,还是赤焰战铠的碎片?
“羽哥?”白若薇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带着点疑惑,“你在看什么?”
墨羽没说话。
他望着那道越来越宽的裂缝,突然想起灵雪瑶前日翻《情劫录》时说的话:“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已知的危险。是你以为自己在拨弄线头,其实线头在拨弄你。”
风卷着晨露扑在他脸上,凉丝丝的。
他摸了摸心口——那里还残留着幻象里插入女子心口时的触感,温热的,黏腻的,像血,又像某种更古老的东西。
灵物障的裂缝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 第81章 幽光裂隙照前尘
我蹲在青石板上,盯着白若薇手里那团忽明忽暗的符光,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小薇师妹,”我扯了扯她沾着符灰的衣袖,“你确定这破铜烂铁不是你昨天烤糊的芝麻饼改的?”
“去去去!”白若薇瞪圆了眼睛,指尖掐诀的动作顿了顿,腕间银铃叮铃作响,“这是我改良的‘破障引’,能感应灵物屏障的薄弱点——上次在药园试的时候,还成功引开了护花蜂呢!”
我瞥了眼她脚边被烧出焦痕的裙摆,默默把“试一次炸一次”的吐槽咽回肚子里。
此处是玉瑶宗后山“忘川谷”,传闻谷中埋着初代宗主的往生剑,可百年来没人能穿过谷口那层泛着幽蓝的灵物障。
自从上月魔修赤炎闯过宗门禁地,大长老便命各峰弟子排查所有秘境屏障——白若薇非说这谷里的屏障“波动异常”,硬拽着我和林远萧来当苦力。
“远萧,帮我扶着引魂灯!”白若薇突然喊了一声。
我顺着她的目光转头,正撞见林远萧低头拨弄灯芯的模样。
月白裙裾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截裹着素绢的小腿——这位男扮女装的邻宗卧底,连绑腿都系得整整齐齐。
“来了。”林远萧应得轻快,指尖却在灯芯上顿了顿。
我眯起眼,瞥见他袖中闪过一道青芒——那是他常用的短刃。
看来这小子表面在帮忙,实则防着万一出岔子呢。
白若薇深吸一口气,将“破障引”拍在掌心。
符光骤然暴涨,映得谷口的幽蓝屏障泛起涟漪。
我盯着那涟漪,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像极了上月赤炎破禁时,虚空裂缝里翻涌的混沌之气。
“要、要成了!”白若薇的声音发颤。
下一刻,“破障引”却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
符纸在她掌心炸成碎片,我眼疾手快地拽着她向后一倒,却见那团碎光如活物般窜向屏障。
幽蓝屏障瞬间扭曲,裂开蛛网状的缝隙,从中渗出的不是灵气,而是……血。
暗红血珠悬在半空,散发出腐锈味。
白若薇的符阵罗盘“咔”地裂成两半,林远萧的引魂灯熄灭了,黑暗中只剩我眼底泛起温热——逆命之瞳自动开启,视线所及之处,血珠里浮起若隐若现的丝线。
“小心!”林远萧突然扑过来。
我被他撞得踉跄,身后传来“刺啦”一声——刚才站的位置,青石板竟被血珠腐蚀出个窟窿。
白若薇吓得揪住我的衣角,声音发颤:“这、这哪是灵物障?分明是……是用血祭封的!”
血珠越渗越多,在屏障前凝成一面血镜。
镜中映出的不是我们三人,而是翻涌的火浪。
我瞳孔骤缩——那是焚天魔域的混沌火种!
“墨羽,你看!”白若薇颤抖着指向镜面。
火浪中走出一道身影,披挂赤炎战铠,面容被面具遮住,却让我心口发疼。
逆命之瞳的丝线缠上他的脚踝,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是……赤炎?”
“不。”林远萧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从地底冒出来的,“他肩上的鳞纹,是玉瑶宗护宗神将的标记。”
血镜里的画面急转。
战铠男子单膝跪地,面前站着个穿月华长袍的女子——是玉清婉!
可她的面容比现在青涩许多,眼角还坠着泪:“阿灼,你当真要……”
“为了玉瑶,我愿堕入魔渊。”战铠男子摘下头盔,露出一张与我有七分相似的脸。
我如遭雷击。
白若薇的指甲掐进我手背,林远萧的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可我听不见他们的惊呼,只看见血镜里的“我”举起佩剑,剑尖抵住玉清婉的心口:“用我的魔骨镇住献祭阵,用我的混沌火种……烧断那些仙子的命线。但你要答应我——”
“若有一日,我神智全失,”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便让这双眼睛,替我看遍人间。”
他指向自己的左眼——那里泛着与我逆命之瞳相同的幽金光芒。
血镜“砰”地碎裂。
我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树,喉间腥甜。
白若薇哭着给我塞了颗止血丹,林远萧则盯着我泛红的左眼,轻声道:“原来你总说‘左眼跳灾’,是真的。”
谷口的屏障重新闭合,只余一缕血雾飘向天际。
我摸了摸发烫的左眼,想起灵雪瑶曾说“尘世范例”是“照见因果的镜子”——原来这面镜子,是用护宗神将的魔骨铸的。
“墨羽?”白若薇戳了戳我的肩膀,“我们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宗主?”
我望着远处玉瑶宗的飞檐,想起玉清婉每次看我时的恍惚。
或许她早知道,这个被她选中的“范例”,是替她堕入魔渊的人,用最后一缕神智换来的“眼睛”。
风卷着血雾掠过发梢,我听见山风里飘来一句模糊的叹息:“阿灼,你看,这人间……”
林远萧突然握住我的手。
他的掌心有薄茧,是握剑留下的,却暖得烫人:“不管你是谁,至少现在——”
“是墨羽。”我冲他笑了笑,把逆命之瞳的光芒压回眼底。
白若薇突然拽了拽我们的衣袖,指向谷口。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朵小白花,花瓣上凝着水珠,像谁落的泪。
我蹲下身,轻轻碰了碰花瓣。
水珠里映出另一段记忆——穿灵瑶殿侍女服的银发女子,抱着个裹在血布里的婴儿,对天起誓:“我以情劫之灵为引,保这孩子的命线,不被献祭阵吞掉。”
灵雪瑶。
山风更急了。
我站起身,把小白花别在白若薇发间。
远处传来晚钟,余音里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关于魔修、关于献祭、关于我左眼里那团,始终未熄的混沌火种。
“走了。”我拍了拍两人的肩,“该去吃晚饭了。”
白若薇抽了抽鼻子:“我要吃三笼桂花糕!”
林远萧笑着应下,却在转身时,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如果有一天你要去魔渊……”
“带你一起。”我接得很快,快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晚钟又响了。
这一次,我听见的不是秘密,而是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