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纵情绪,放大执念,这与魔道何异?
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令使用者心神失守,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看着墨羽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又看了看白若薇手中那枚美丽而危险的罗盘,一向果决的他,竟生出了一丝迟疑。
“给他。”白若薇将罗盘递到他面前,语气不容置疑,“我的情绪与此地无法共鸣,只有他可以。林远萧,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现在,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林远萧沉默了。
他看着那枚罗盘,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往未知的深渊之路。
他脑海中再次回响起那句谶言——“非镜不入”。
这引情罗盘,或许就是那面能够照见过去的“镜子”。
可镜子照出的,究竟是真相,还是足以将人彻底吞噬的心魔?
最终,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枚冰冷的罗盘。
他一步步走到墨羽面前,将罗盘递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慢,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墨羽那双紧闭的眼,沉声说道:“若你看见过去……别忘了回来的路。”
这句话像是一句叮嘱,更像是一句警告。
墨羽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深处,那股滔天的悲恸尚未散去,反而因林远萧的话而愈发汹涌。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罗盘的瞬间,那刺骨的冰凉仿佛直接透入了心底。
他接过了那枚冰冷的罗盘,也接过了那份足以吞噬神魂的过往。
前路是救赎还是毁灭,他已无暇顾及。
念头既定,墨羽眼中再无半分犹疑。
他深吸一口气,周遭破碎的禁制灵光在他脸上映出明灭不定的光影。
同行的烈风与云舒见他神色决绝,皆心头一紧,却默契地没有出言阻止,只是暗自运起灵力,护在他身侧,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变故。
他缓缓抬手,那枚古朴的、布满裂纹的寻踪罗盘被他紧紧攥在掌心。
它不再是冰冷的死物,而像是有了生命,微微震颤着,与他血脉深处的某种东西遥相呼-应。
没有丝毫迟疑,墨羽将罗盘猛地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之上。
“嗡——!”
罗盘触及胸膛的瞬间,仿佛一把钥匙插进了尘封亿万年的锁孔。
墨羽闷哼一声,只觉一股灼热到几乎要将灵魂焚化的力量从心口炸开,瞬间冲向四肢百骸!
他的左眼,那只被称为“逆命之瞳”的异眸,刹那间被浓稠如血的红光彻底浸染,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在瞳孔中心疯狂旋转,仿佛要将世间一切光与影尽数吞噬。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一刻变得模糊。
过往的碎片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化作决堤的洪流,夹杂着无尽的悲怆与绝望,冲垮了他记忆的堤坝,凶猛地倒灌而入。
他“看”见了。
那是一个恢弘而肃穆的祭坛,缭绕的云雾带着圣洁与冷寂。
他身着一尘不染的玉瑶宗内门弟子白衣,那曾是他引以为傲的身份象征,此刻却像一件沉重的囚服。
他无力地跪在冰冷的祭坛中央,膝下的石板沁着刺骨的寒意。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柄断剑,剑锋的缺口,是他信念崩塌的豁口。
而在他的面前,站着那个他曾无比敬仰、视若母亲的清婉宗主。
她依旧风华绝代,仙姿卓然,但那双总是含着温煦笑意的眼眸,此刻却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泪珠顺着她完美的脸颊滑落,滴在祭坛的符文上,无声地晕开。
她的唇瓣开合,念诵着古老而晦涩的咒文,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墨羽的魂魄之上。
他看见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尖凝聚着金色的、不容抗拒的法则之力,朝着他的眉心遥遥一点。
“以吾之名,铸汝之身,魂锁镜中,永为奴仆……”
那悲悯而又决绝的声音,穿透了时光的阻隔,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他感到自己的灵魂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体内撕扯、剥离,然后被狠狠地钉入了一个名为“镜奴之契”的无形枷锁之中!
极致的痛苦让他想要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无尽的黑暗与冰冷将他吞没。
“不——!!!”
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咆哮,终于从现实中的墨羽口中迸发而出。
也就在这一刹那,异变陡生!
环绕在三人周围,那本已摇摇欲坠的古老屏障,仿佛承受不住这记忆深处泄露出的恐怖气息,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哀鸣,轰然震颤!
无数裂纹如蛛网般蔓延,继而彻底崩碎。
“咔嚓!”
一声脆响,并非来自屏障。
烈风与云舒骇然望去,只见墨羽心口的那枚罗盘,在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后,已然不堪重负,瞬间炸裂,化作一捧毫无灵性的齑粉,从他指缝间簌簌滑落。
紧接着,一个不属于世间任何生灵的低语,仿佛跨越了混沌与虚无的界限,无视了任何物理阻隔,直接在墨羽、烈风和云舒三人的脑海最深处同步响起。
那声音冰冷、宏大,不带丝毫情感,却蕴含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无上威严:
“第九十九镜……已醒。”
话音落下的瞬间,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
烈风握着巨斧的手背青筋暴起,云舒的脸色煞白如纸。
而刚刚从那段撕心裂肺的记忆中挣脱的墨羽,瞳孔中的血色尚未褪尽,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惊骇。
他还来不及消化自己曾是“镜奴”的残酷真相,那句来自混沌深处的宣告,便如同一道新的惊雷,将他劈得外焦里嫩。
第九十九镜……那是什么?
为何它的苏醒,会与自己记忆的回归同时发生?
周遭的灵气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变得狂乱而尖锐,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腥味。
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某种庞然大物从遥远时空之外锁定的感觉,牢牢攫住了他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