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干涩地解释道：“传说，我们玉瑶宗的初代仙子为求大道无情，曾在此地以无上剑法，亲手将自己的七情六欲连同一部分心魄剥离，投入池中镇压。自那以后，虚照池便成了禁中之禁，据说其中充满了足以让任何修士道心崩溃的爱恨嗔痴，连宗主都极少踏足。今夜的异响，定是虚照池的封印出了问题！”
白若薇的轮回实验论，林远萧的虚照池封印说，似乎都为眼前的诡异现象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刚刚从幻象中挣脱出来的墨羽，在剧痛稍缓后，却死死地盯着那条通往地下的幽深石阶，眉头紧锁。
他的左眼虽然恢复了正常，但逆命之瞳带来的因果感知却并未完全退去。
在他的感知中，无论是白若薇所说的“情劫残念”，还是林远萧判断的“虚照池”，都只是表象。
它们的确是巨大的能量源，但那股仿佛来自镜渊的锁链嗡鸣，那股让他神魂都为之战栗的根源，却像是穿透了虚照池，来自一个……比那传说中的禁地，更加深邃、更加古老、更加黑暗的地方。
那股嗡鸣并非单纯的声音，而是一种直击神魂的律动。
林远萧第一时间将灵力贯注于双耳，试图隔绝这诡异的侵扰，白若薇更是脸色一白，身形微晃，显然已受其影响。
唯有墨羽，在这嗡鸣声中非但没有感到不适，反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仿佛这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他自己灵魂深处的回响。
他闭上双眼，眉心微蹙，磅礴的神识如潮水般涌出，不再关注虚照池表面那虚假的平静，而是顺着那股嗡鸣的源头，向地脉深处探去。
在他的感知中，无数纤细而坚韧的因果线交织成一张巨网，笼罩着整片禁地。
而虚照池，不过是这张网上一个较为显眼的节点。
所有混乱与不祥的因果，都并未在此终结，而是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牵引着，汇聚向地底更深、更黑暗的所在。
那里，才是真正的风暴中心。
墨羽猛地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源头不在池中，在它有一条秘道。”
那股来自地底的吸引力，对他而言清晰得如同黑夜中的灯塔。
因果线在那处疯狂纠缠，凝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与他同根同源，正隔着无尽的黑暗，对他发出焦渴的呼唤。
那感觉……就好像另一个“自己”正在等待着他。
林远萧没有丝毫犹豫，并指成剑，凌厉的剑气瞬间斩断藤蔓，露出一个幽深的地道入口。
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通往九幽地府。
三人鱼贯而入，沿着湿滑的石阶一路向下。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寒气刺骨，仿佛能冻结人的血液。
更令人心悸的是，秘道两侧的石壁上，不知何时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浮雕。
那是一张张扭曲而痛苦的面孔，男女老少皆有，无一例外都在无声地哭泣，空洞的眼眶仿佛正死死地盯着过路人。
“呜……谁在哭……”白若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紧紧跟在林远萧身后，不敢去看那些壁画。
话音刚落，一阵若有若无的耳语呢喃，如同鬼魅般在三人耳边响起。
那声音细碎而杂乱，听不清具体内容，却充满了绝望、怨毒与疯狂，不断冲击着他们的心神。
白若薇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脚步也开始踉跄，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精神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就在她即将支撑不住时，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忽然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腕。
白若薇一惊，回头看去，只见林远萧依旧目视前方，表情冷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那沉稳有力的脉搏，却如同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她心中的寒意与恐惧。
她的脸颊微微一烫，原本纷乱的心跳，竟在这无言的安抚下奇迹般地平复下来。
这压抑死寂的黑暗通道中，一丝微妙的情愫，正悄然升温。
墨羽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却没有回头。
此刻，他所有的心神都被地底深处那愈发强烈的呼唤所吸引，那呼唤中夹杂着无尽的愤怒与不甘。
不知走了多久，前路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处无法想象的巨大地底空洞。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裂隙，翻涌着粘稠如墨的黑雾，那便是“镜渊裂隙”。
而在裂隙的正上方，悬浮着一面巨大得如同山岳的破碎古镜。
镜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却并未完全碎裂，反而从裂缝中透出诡异的光芒。
那低沉的、如同巨兽咆哮的嗡鸣，正是从这面镜子中发出来的。
更让他们心神剧震的是，那破碎的镜面上，正像走马灯一般，不断闪现着一幕幕画面。
画面中，是不同时代、不同装束的绝色仙子，她们的眼神无一例外地都痴痴地望着同一个方向——镜子之外，仿佛正看着墨羽。
那些眼神，从最初的爱慕、温柔，到后来的痴狂、占有，最终都化为无尽的怨恨与绝望。
每一幅画面的闪过，都让镜渊中的黑雾翻涌得更加剧烈。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穿透了那些变幻的画面，望向了镜子的核心。
在镜中世界的深处，一个浑身被无数黑色锁链洞穿、捆绑的身影，正被囚禁于一片混沌之中。
他低着头，长发散乱，看不清面容，但那股与墨羽如出一辙的因果气息，却浓烈到无法忽视。
仿佛是感应到了墨羽的注视，那身影猛地一震，缓缓地……抬起了头。
锁链哗啦作响，他睁开了一双燃烧着无尽岁月怒火的眼睛，那目光跨越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死死地锁定了墨羽。
一道嘶哑、干涩，仿佛被时光碾碎了无数次的声音，从镜中传出，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中：
“……第九十九个，你终于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墨羽只觉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猛地从他左眼深处炸开，仿佛有什么被封印了千百年的东西，即将破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