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联系、记忆的碎片。
我心中有个未解之谜。
那些纹路、印记,就像一颗种子在我心中生根发芽。
我预感答案……不在外面,而是深藏在我内心深处,在一个我不敢触碰的地方。
一只沉睡的野兽正缓缓睁开眼睛。
时间的洪流仿佛在此刻凝固,墨羽的眼眸深处,破碎的画面如狂潮般涌来,又被他以惊人的意志死死压制。
那白衣胜雪的仙子,泪珠滴落,竟在空中凝结成晶莹剔透的冰棱,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决绝,寸寸碎裂。
还有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他被囚禁于一方冰冷的铜镜深处,四肢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只能发出野兽般绝望而无声的嘶吼。
“不……”
一声几乎听不见的低语从墨羽唇边逸出,与其说是对记忆的抗拒,不如说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哀鸣。
他不能再沉湎于这些虚无缥缈的碎片,那只会让他彻底迷失。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神智瞬间清明。
敌人是谁?
情劫是什么?
一切的答案,或许就藏在这座尘心阁中,藏在他那被刻意遗忘的过去里。
他不再犹豫,按照脑海中那段残缺却无比熟悉的古老法诀,强行扭转体内奔腾的灵力。
这是一种近乎自残的行径,灵脉逆行,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寸断、修为尽废的下场。
然而,墨羽的动作却精准得如同演练了千百遍,仿佛这早已是他的本能。
灵力在他的引导下,不再是奔涌的大河,而变成了回溯的溪流,一点点汇聚于他的掌心。
空气开始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一圈淡金色的涟漪,如同投向静湖的石子,在他掌中缓缓荡开。
那金色并不耀眼,却蕴含着一种逆转乾坤、追溯光阴的苍茫古意。
他抬手,将这道看似脆弱的涟漪,轻轻按向面前的虚空。
“嗡——!”
涟漪触及虚空的刹那,并非如预想中那样打开一道通往过去的缝隙,而是引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整座尘心阁,这座矗立于云海之巅、见证了无数岁月流转的古老楼阁,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脚下的地板剧烈震颤,梁柱寸寸开裂,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要将它从内部彻底捏碎!
墙壁上悬挂的数十幅画卷,那些描绘着山川风月、仙人论道的珍品,在同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灵光,仿佛被抽干了生命,瞬间化作一捧捧飘散的灰烬。
唯独一幅画卷例外。
那是一幅“双人共伞图”,画中烟雨朦胧,长桥卧波,一男一女在伞下相依,身形模糊,看不清面容。
就在所有画卷化灰的瞬间,这幅画的画纸竟像是活了过来,纸面之下,一条条殷红的血丝疯狂蔓延,宛如密布的血管。
下一刻,“噗”的一声,浓稠的鲜血从画中喷涌而出,那柄墨色的油纸伞,在血色浸染下,变得诡异而凄厉。
“不好!灵力失控了!”白若薇脸色煞白,她能感觉到,墨羽那一掌非但没能平息此地的异常,反而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禁锢着远古凶兽的牢笼。
原本只是紊乱的灵力,此刻彻底暴动!
它们不再是无序的乱流,而是汇聚成一股毁天灭地的洪流,以尘心阁为中心,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大光柱,撕裂云层,直冲天穹!
那光柱中蕴含的,是无尽的怨憎、悲恸与不甘,仿佛在向整个天地宣告着一个被尘封了万古的滔天冤屈。
“走!”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林远萧动了。
他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他手腕一翻,一枚看似平平无奇、被当作衣饰的玉佩被他猛地掷向空中。
玉佩在半空碎裂,迸发出的却不是玉石的光泽,而是一道道繁复玄奥的空间符文。
破界符!
而且是一枚以上品虚空晶石炼制、足以在宗门护山大阵上撕开一道口子的顶级破界符!
他竟然一直将如此珍贵的宝物伪装成装饰佩戴在身上。
符文瞬间构成一道扭曲的门户,林远萧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还愣着干什么?再不走,等的是‘情劫录’降临吗?!”
“情劫录?”墨羽心头一震,这个陌生的名词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那是天道用来审判应劫之人的法度,一旦降临,因果锁定,时空封绝,届时我们谁都逃不脱审判!”林远萧语速极快,一把抓住还在发愣的墨羽,厉声喝道,“你那一掌,已经惊动了它!你想死,别拉着我们陪葬!”
墨羽的目光,却死死地锁在自己尚未完全消散的掌心金纹上。
那金色的涟漪虽然黯淡,却依旧在他皮肤下缓缓流淌。
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恸,如同决堤的江海,瞬间将他淹没。
他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失去了比生命、比道途、比一切都更重要的东西。
就在这里,就在这座正在分崩离析的尘心阁中。
他仿佛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对他微笑,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向了毁灭。
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空洞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
“墨羽!”白若薇的惊呼将他从失神中唤醒。
她抓住墨羽的另一只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拖向那道空间门户。
墨羽的脚步踉踉跄跄,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他被白若薇和林远萧一左一右架着,冲入了那片扭曲的光影。
在身体被空间之力吞噬的最后一刻,他依旧没有回头。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一种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告诉他,只要一回头,他就会看到令自己万劫不复的真相,就会被那股足以吞噬诸天的悲伤彻底同化。
就在他们身形消失的瞬间,那道贯穿天地的灵力光柱也达到了顶峰,而后轰然内敛,坍缩!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尘心阁连同它所在的那片悬浮山崖,在剧烈的光与暗中,彻底化为了宇宙的尘埃。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横扫四方,将周围的云海都撕开一个巨大的空洞。
风暴过后,一切归于死寂。
在原本尘心阁的地基废墟之下,深埋于地底千丈之处,一块被遗忘了无数个纪元的青铜镜碎片,正静静地躺在黑暗里。
它只有巴掌大小,边缘布满了裂纹,古朴的镜身上刻着早已失传的上古神文。
随着外界灵力的剧变,这块沉寂了万古的碎片轻轻震颤了一下,缓缓地翻转过来。
光滑的镜面之上,没有映照出周围的黑暗与尘土,也没有映照出当下残破的景象。
镜中映出的,是一片焚天灭世的无边火海。
而在那片足以将仙神都焚为灰烬的赤色业火之中,两个人影并肩而立。
其中一人,黑衣墨发,眼神冷冽孤傲,正是墨羽。
而在他身旁,站着一名身着赤红烈焰长袍的女子。
她身姿绝世,容颜却笼罩在一片淡淡的光晕中,看不真切。
唯有一双眼眸,明亮如星辰,倒映着滔天火光,却比火焰更加炽热,更加决绝。
她凝望着身边的墨羽,嘴角勾起一抹凄美而无悔的笑意。
镜面上的神文,在火光的映照下,隐约可以辨认出其中两个字——
赤炎。
另一边,光影流转,天旋地转。
当脚下重新传来坚实的触感时,墨羽、白若薇和林远萧已经出现在百里之外的一处荒僻山谷中。
“噗!”白若薇和林远萧同时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如纸。
强行穿越被暴乱灵力干扰的空间,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反噬。
唯有墨羽,依旧呆呆地站着,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那淡金色的纹路已经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可那种心脏被掏空的剧痛,却愈发清晰,在他四肢百骸中疯狂叫嚣。
“我……究竟忘了什么?”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林远萧擦去嘴角的血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无比,最终只是冷哼一声,盘膝坐下,开始调息。
白若薇则满脸担忧地走上前:“墨羽,你没事吧?刚才……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墨羽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试图在脑海中捕捉那稍纵即逝的线索。
然而,识海之中一片混沌,除了那刻骨铭心的悲伤,再无他物。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无法从外界和记忆中找到答案,那么,或许该向内求索。
那道古老的法诀,那股不属于他的力量,以及那份突如其来的悲恸……这一切的源头,究竟指向何方?
夜色渐深,山谷中唯有风声与虫鸣。
墨羽寻了一块干净的岩石坐下,摒弃一切杂念,神识缓缓沉入自己的身体内部,开始一寸一寸地探查。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那场惊天动地的异变,固然是巨大的危机,却也像一把钥匙,在他体内打开了一扇他从未察觉到的大门。
而答案,或许就在那扇门的后面。
他不知道,在他全神贯注向内求索时,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灼热感,正在他神魂的最深处,悄然苏醒。
那里,似乎蛰伏着一只沉睡了万古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