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武心念微动,压低声音道:“哥哥,山寨如今声势日隆,那东溪村晁盖一伙,是否要多加留意?小弟总觉其非甘居人下之辈,恐有异动。”
刘备淡然一笑,拿起水瓢给菜苗浇了浇水:“军师多虑了。即便他有心使坏,东溪村的百姓怕也不会答应。我可听说近日都有不少东溪佃户,偷偷跑来我梁山治下。这位托塔天王的日子,想来并不好过。”
朱武先是一怔,随即恍然,也笑了起来:“正是,失了民心,便是无根之木。看来是弟弟多虑了。”
然而,刘备笑容却渐渐敛去,放下水瓢,目光投向北方,变得深邃:“晁盖之事,癣疥之疾,不足为虑。眼下有一事关乎梁山根本,亟待解决。”
朱武见刘备神色凝重,不由坐直了身子:“哥哥所虑何事?”
刘备深吸一口气,眼中透出深沉的忧虑:“军师,你观我梁山,如今攻城掠地或可为之,然,能治理地方,征收赋税,安抚百姓,通晓文墨者,又有几人?”
朱武一愣,随即沉默。
他环顾山寨,林冲,鲁智深,徐宁等,皆是万夫不当之勇的猛将。
但真要说到治理一方,处理繁杂政务,制定赋税章程,安抚万千黎民……
山上这群大老粗,也就裴宣能算得上一个。
其他人包括他自己,恐怕都难堪大任。
识字通文墨者本就寥寥,且多非经世济民之才。
这个问题,平日被赫赫武功所掩盖,一旦被点破,顿时显出其严峻。
“哥哥所言极是,此确是我梁山心腹之患。”
朱武神色凝重:“如今我等偏居水泊,此弊尚未显露,他日若疆域拓展必成掣肘。”
“正是此理。”
刘备语气沉重:“天下士人,重名节,轻生死。我等落草在他们眼中便是不忠不义之寇,即便迫于形势上山,也难获其真心。”
谁料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忽然问道:“军师,你可知小旋风柴进?”
朱武一怔,随即答道:“可是那沧州横海郡的柴大官人?后周皇室嫡派子孙,家中有太祖皇帝御赐丹书铁券,人称当世孟尝君的柴进?”
“正是此人。”
刘备点头:“不瞒军师,当初梁山草创亦是受过柴大官人资助,方有今日。说起来他与梁山也算有些香火之情。”
朱武是何等机敏之人,立刻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哥哥此时提及柴大官人,恐怕不止是答谢旧恩吧?”
“军师猜的不错,此番我想亲自去趟沧州,探一探这位柴大官人!”
刘备微笑道,下一秒目光骤然锐利:“我倒要看看,这位身负前朝皇族血脉,手握丹书铁券的贵胄,究竟有无……复辟后周之志!”
此言一出,朱武心中剧震!
刘备目光灼灼,仿佛穿透了眼前菜畦,看到了更远的未来:“梁山欲成大事,必须摆脱这贼寇身份!柴进乃帝室之胄,身份超然,若能借他之势,弥补出身之憾,我梁山方能从草莽,一跃而具备可争天下的资格!”
朱武望着刘备在阳光下显得平静却坚毅的侧脸,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从脚底直冲顶门,心跳如鼓,浑身都因兴奋而微微战栗。
他原本只为寻一明主栖身,施展才华,如今看来,眼前这位哥哥,其志岂止于一山寨之主?这分明是欲效仿光武中兴,再造山河的格局!
“哥哥……”
朱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激动,郑重拱手:“此去沧州,千里之遥,事关重大,需得周密安排!”
刘备看着朱武眼中燃起的火焰,知他已明了己志,微微一笑,重新拿起锄头,轻轻松了松土:“所以,才要先与军师商议。种菜可静心,静心方可谋远。”
阳光洒在菜畦上,青翠欲滴。
朱武看着刘备沉稳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一条潜龙,正在这水泊梁山之中,悄然积蓄着腾飞九天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