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与他有旧,深知其抱负,忍不住相劝:“杨兄弟!如今朝廷昏聩,奸臣当道,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何必再回那樊笼?不如就此上山,以兄弟你的本事,天高海阔,何愁不能造福百姓?强过被那些贪官污吏利用,憋屈一生!”
徐宁也上前一步,感激其救下表弟汤隆之恩,诚恳劝道:“杨兄弟,林教头所言甚是。众兄弟齐心肝胆相照,远比那倾轧不断的官场干净痛快。还请三思啊!”
杨志沉默如山,嘴唇紧抿,那沉默本身便是一种固执的回答。
鲁智深性急,见他油盐不进,顿时恼了,骂道:“你这撮鸟!好不晓事!莫非是贪慕官家虚荣,舍不得那身官皮,还想回去捧那些贪官污吏的臭脚不成?!”
这话说得极重!如同刀子般戳在杨志的心口!
他瞬间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显是怒极!杨家满门忠烈,世代报国,何曾受过这等贪慕虚荣,捧臭脚的侮辱?
但杨志死死咬住牙关,终究还是硬生生的强忍下去,只是将深沉的目光投向了刘备,甚至带上一丝恳求,希望他能成全。
刘备一直静静地看着,没有急于开口。
他读懂了杨志眼中的一切,那是一个坠落的将门之子,想要凭自己的力量洗刷耻辱,重铸荣光的最后倔强。
刘备理解这份心情,如同理解自己当年在涿郡街头织席贩履时的坚持。
他上前一步,抬手制止了还要再劝的鲁智深,亲手扶住杨志被枷锁束缚的手臂,目光深邃如潭。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杨兄弟心有所向,意有所执,某…成全你。”
他转身,给那白脸公人塞去一锭白银,恩威并施:“公人,杨兄弟与其余几位,我便交予你手。一路之上,需得好生看待,不得刁难虐待。若其中有任何差池…”
刘备声音陡然转厉:“我便知是你捣鬼,纵隔千里,必取你性命!可记下了?”
那公人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记下了!记下了!小的定然好生伺候,绝不敢有半分怠慢!”
诸事安排妥当,刘备见杨志目光复杂地望向自己,千言万语似都堵在喉间,难以出口。
他也没再多言,只是抱拳道:“此去一别,山高水长,不知何日再能相见。杨兄弟,保重!”
此情此景,配合着苍茫风雪,竟透着一股英雄相惜的悲壮。
杨志喉头剧烈滚动,眼底似有波光闪动,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白衣首领,半晌,才哑声挤出两个字:“哥哥…”
刘备闻言露出笑容,上前紧紧携了他的手:“既然唤我一声哥哥,那无论何时何地,遇到何等艰难,制使都勿要忘了,水泊梁山还有我这个哥哥!”
杨志虎目含泪,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叹息,与刘备重重一拜,毅然转身,踏上了那条充满未知与艰难的功名之路。
风雪渐渐模糊了他孤独的背影,目送杨志消失在雪幕之后,刘备这才收回目光。
“汤隆兄弟箭伤不容耽搁,徐教师家眷也需尽快接应。我等队伍庞大,唯恐夜长梦多!”
与此同时,刘备也心系汤隆伤势与徐宁家小,立马与众人相议。
“我意,由我护送汤隆兄弟潜入大名府治伤,接应徐教师家眷。尔等护佑林冲兄弟一家先行返回梁山。”
林冲立刻否决:“不可!哥哥乃一寨之主,岂可轻身犯险!林冲愿陪哥哥前往!”
刘备还想再言,林冲却态度坚决,执意留下策应,他转身对鲁智深和徐宁郑重一揖。
“智深师兄,徐教师,我岳丈与内子,便托付给二位了!务必护他们周全上山!”
鲁智深洒脱一摆手:“师弟放心!洒家便是拼了性命,也定护得弟妹和老教头平安!”
徐宁更是抱拳,声音铿锵:“林教头以妻父相托,此乃性命之信!徐宁敢不尽心竭力?必以性命担保嫂夫人与张教头周全!我在梁山,静候林教头与哥哥携我一家老小平安归来!”
计议已定,两拨人便在这荒凉官道旁,洒泪暂别,相约梁山再聚。
夜风骤起,掠过荒原枯松林,发出呜咽般的呼啸,飘向深沉而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