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里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敲打在楚南栀紧绷的神经上。她几乎不眠不休地守在郑煦言床边,握着他的手,时而低语,时而沉默,仿佛要将自己残余的生命力通过交握的掌心传递给他。
医生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和病人自身的意志。而郑煦言的意志,似乎在楚南栀那场撕心裂肺的哭诉后,被注入了某种强大的力量。
几次濒临崩溃的指标,都在最后关头被顽强地拉了回来。连经验丰富的主治医生都私下感叹,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医学上的奇迹。
终于,在转入ICU的第三天傍晚,当夕阳的余晖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温暖的光斑时——
郑煦言那浓密如鸦羽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直紧盯着他的楚南栀,心脏猛地一跳,几乎停止了呼吸。
然后,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细缝。
视线起初是涣散而迷茫的,适应着光线,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床边那个憔悴不堪、眼中却瞬间爆发出璀璨光芒的女人脸上。
氧气面罩下,他干燥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委屈和依赖的气音:
“南栀……”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几乎只是气流摩擦声带产生的声响,但楚南栀听清了!她听得真真切切!
紧接着,他似乎想抬手,却牵动了伤口,眉头立刻痛苦地皱起,又含糊地吐出两个字:
“……疼……”
这一声带着点孩子气抱怨的“疼”,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楚南栀心中那扇混杂着狂喜、后怕、委屈和巨大心疼的闸门!
她猛地收紧一直握着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疼他,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汹涌而出。她俯下身,凑近他,对着他那双终于恢复了些许神采、却依旧写满虚弱疲惫的眼睛,带着哭腔,却又恶狠狠地,几乎是吼出了两个字:
“活该!!”
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太多——对他不顾自身引开追兵的愤怒,对他曾经不信任自己的委屈,对他此刻躺在病床上让她担惊受怕的心疼……所有复杂汹涌的情绪,最终都化作了这看似责备、实则蕴含了无尽深情的两个字。
然而,吼完之后,看着他因为疼痛而微蹙的眉头和依旧茫然的眼神,楚南栀的心又瞬间软成了一滩春水。
她低下头,将自己布满泪痕的脸颊,轻轻贴在他那只被她紧紧握住、布满针孔的手上。然后,在护士和医生都未曾注意的瞬间,她极其快速而又无比轻柔地,用自己温热的、微微颤抖的唇,亲吻了一下他冰凉的指尖。
那是一个带着咸涩泪味、却充满了失而复得般珍重的吻。